纪少瑜轻叹着摇头,语气宠溺,“你呀……”
他心中一酸,柔柔原先也是海中备受宠爱的二公主,如今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受尽了数不清的苦楚,才会天天担心自己变成鱼片汤的。
他想开口说,别怕呀柔柔,有我在谁敢欺负你,转念又想起了当时三天两头逗弄她,吓得她在琉璃浴缸里瑟瑟发抖,不禁生出对自己过去的恼意。
“柔柔……”纪少瑜低低唤道。
时九柔睁着水润的圆眼看他,捏了捏他的手指。
温漱觥一阵牙酸,连忙道:“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别在我和伍嘉石跟前腻歪,红香楼里有的是空客房。”
这事上,温漱觥倒是和伍嘉石又并肩站在一条线了。
温漱觥也就这么说说,他又切到凌渡海的话题上去了,“据传凌渡海也不整治朝政,对纪氏皇族十分优待,将不少以前在家不学无术身居闲职的皇族偏支调去重要的位置。”
“真是……怎么说呢,瞎了眼吧!”温漱觥摇头,不无嘲讽之意,“你敢信吗,他竟封了乐菱郡王扈州刺史的职位,那可是大实权,就这样给了纪湄钧那个草包!”
时九柔:“有什么不妥?”
她当然不知道里面的关键了,纪少瑜在边上也笑了,不过转眼笑容就淡去。
时九柔揽着他的胳膊问,纪少瑜缓声解释道:“乐菱郡王是我七皇叔的儿子,与漱觥不同,那人是个真草包。纵然他是我堂弟,我也要那样说。”
温漱觥想来便想笑,“他在昭明殿读书时就是个笨的,耳根子软透,别人跟他吹点什么小风,他都信若圭臬。就这样也就罢了,那人偏偏又是个性子狂妄的,自以为是极了,可他不过一个皇叔的儿子罢了,在昭明殿里哪里排得上号,一点都不金贵,所以每每气急败坏地跳脚。”
时九柔哈哈大笑,追问:“然后呢?”
纪少瑜想起那个堂弟,恨铁不成钢。
“七皇叔人不错,可惜皇婶眼界太低,哄着养孩子,什么‘我家钧宝不过是年纪小人憨厚’云云,吹得他自以为了不起,想叫人人如他亲娘一般宠着惯着,只挑好话听,任性专断。后来封了他郡王,也想着给他一官半职锻炼一番,结果上任半个月,你猜如何?”
时九柔兴致勃勃,顺着他的话猜了起来,“他这样的性子,下面的官吏不敢违背他的话,稍有不慎少不得阴奉阳违,而那些性子耿直的就要受排挤了。”
温漱觥与纪少瑜两人一唱一和,时九柔听得趣味盎然。
温漱觥接话,说:“可不是吗,他上任半个月就落入他人圈套,分明只是一个不甚重要的环节,经手的军饷却被他手下人丢了,整整三万两雪花银啊。后来还是他母亲拿了嫁妆填的。”
时九柔:“那可不好了,我记得扈州虽也算昭赟比较重要的一州了?”
“扈州是昭赟第一大产粮州,关系全国上下的粟米与稻谷,粮食为民生根本,刺史若是尸位素餐,恐有大难。”纪少瑜沉声道,“漱觥说凌渡海瞎了,我看不是,凌渡海多年深受我父亲信重,治下能力卓越,怎么出了昏招。”
温漱觥不以为然,道:“这也好理解。凌渡海名不正言不顺,想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少不得笼络纪氏皇族,纪氏爱戴他,发自内心拥护他,他这个位置才坐得长久。”
时九柔笑归笑,仔细思考了一下温漱觥所言,觉得有理,便道:“如果我是凌渡海,我恨不得治下都是些草包,国家稍有动乱反而利于我统治,人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他处,岂不是就没人议论我了?”
纪少瑜喃喃道:“他前后的举动,怕是有亡国的意思。”
时九柔头一回见这样的反派,那本书她其实没看完,看到书中的纪少瑜死了之后,凌渡海一家徐徐图之,是小鎏氏为了腹中皇子毒杀的兆威帝,她就气得弃文了。
“图什么呢?”
纪少瑜:“你记得在莲花池附近出现的凌渡海的魂体吗?魂体的脸看不清楚。如果纵观他的身世,处处透着古怪。”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凌渡海不是凌渡海呢?”
“那还能是谁呢?”温漱觥笑了,笑着笑着他的神色忽而一变,恍然道,“是啊……如果凌渡海不是凌渡海呢。”
第64章 “糟糕,是魇术!”
时九柔问纪少瑜又要了一粒金豆糖, 嚼得嘎嘣作响。金豆糖是荥瀚国特产,小孩子特别爱吃。
见她一粒一粒吃得停不下来,纪少瑜揉揉她的头,心中既柔软又觉得十分安定。
时九柔舔舔舌尖的糖豆子, 顺着凌渡海不是凌渡海的玄学话题说:“他要是想称霸、想篡位, 我们倒是可以从长计议, 但若是想祸国……进程就得加快了不是?”
纪少瑜鼻音“嗯”了声,揽过时九柔得肩膀, “怕吗?”
时九柔咬着糖,摇摇头。
纪少瑜:“找到灵泉后,我们或许还要查一查凌渡海, 究竟是什么人。我总觉得……”
时九柔:“觉得什么?”
纪少瑜却不再说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边互通有无, 晚上几人便各分了屋子, 等尤袁稻回来再说。
夜渐渐深沉, 尤袁稻还是没有回来。
纪少瑜在自己的房间中沐浴。
时九柔便独自躺在床上, 她用幻术将客房清理得干干净净,又垫了一层鲛绡, 床榻本应该极为舒服,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在年糕团子店内堂见到的那个皇族女子吗, 又或是被纪少瑜推论出来的凌渡海要亡国的事弄得心神不宁,亦或是在想追去红魍山的琅瑶女侍。
时九柔回溯琅澜原身的记忆, 冷不丁想起一道怨毒的视线, 纵使只是记忆,她也被这道视线刺得浑身发凉。
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那道视线来自于一个男鲛人, 到底什么仇怨让那个男鲛人对她怨恨至此?
时九柔在柔软的床上辗转了一会,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小心翼翼地推开。
红香楼在赤米街尾,整条街都不在荥城最繁华的坊道,即便在偌珑公主及笄礼将近的前两天,打眼望去只有三三两两的街灯稀稀落落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