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他如此直白地对自己进行威胁,沈方便是一阵恼火。但面对眼下的情势,除了与之合作,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见他有些意动,张宪又上前一步:“沈老爷,刚才我们能劝住这些村民暂时退后也是靠的让他们相信随后你就可以把粮食拿出来以平息他们的怒火。若是你不照此做,恐怕小人们也压不住他们哪。”
心里又吃了一层份量,让沈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你可知道这次之事是孔家让我们办的?这可是得罪孔家的事情哪!”
听他搬出孔家来压自己,张宪却是一声冷笑:“沈老爷,远水难解近渴的道理你应该比小人要清楚得多吧。现在能救你的可不是什么孔家。至于之后孔家怎么反应,就不是你我能做主了。”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显,也让沈方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如今的县衙早就与之前不一样了,孔家对其之影响与威慑已然降到了最低,甚至双方已彻底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明白了这一点,又权衡了眼下的利弊之后,沈方终于接受了这么个事实。在一声叹息后,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虽然他确实得卖孔家的面子,但绝不可能为了帮他让自家陷入险地。
随后,他又问了一句:“只是要把这些税粮退还给村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得照着登记在册的数字来,没个几天工夫根本办不成哪。”
“沈老爷你怎的如此死脑筋呢?既然这些粮食最终还是要交给我县衙的,你又何必过这一手呢?直接把粮食交给我县衙不就成了?就连运粮的人手都是现成的,这些村民一定很乐于帮着你沈家把粮食送去县城!”张宪见他已经让步,便也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
“你……好吧,就照张典吏的意思办吧。”在有些沉重地点头之后,沈方转身对身边的几名管事下令道:“带他的人去我们的库房取粮。”
那些下人当然不会有意见,说实在的,现在他们巴不得把这些给自家带来灾厄的粮食给赶紧送出去呢,所以大家便答应一声,便要领张宪去粮仓。
可张宪却不急着跟进去,而是转身走到了那些不断往这边张望的村民跟前,跟他们大声宣布了沈方的这一决定。当他把话一说,众村民顿时就发出了一阵欢呼,看着比刚才要和善得多了。
等安抚住了这些人后,张宪才带了两名自己户房的算账好手,跟着沈家的家奴一起往里头的仓库走去。而在一旁,脸色阴郁的沈方则正用异样的目光深深地盯着他。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这事另有文章,很可能就是县衙里的人鼓动村民来逼着自己拿出粮食的话,他这几十岁的年纪就算是活到狗身上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方的算计,沈方也已无力改变既定之事实了。他只能配合,把藏了一段日子的粮食交还给县衙。而这么一来,自己就再难跟孔家交代了。
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恐怕这次县衙不光是对自己一家下手,只此一点就可看出他们是真个要与孔家正面一斗了。而已经倒戈的自己,在此事上就陷入到了极其尴尬的位置中。
无论他愿不愿意,接不接受,粮食是再保不住了。这回县衙里的人完全发挥出了以往难有的敬业和干劲,只几个时辰,就迅速清点出了足数的粮食,然后就叫进了那些依然还等在外头的村民,让他们帮着将早装入麻袋中的粮食搬出沈家。
与此同时,数十粮大车也被人陆续赶了过来。被搬出沈家的粮食立刻就被装车,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这等规划,也足以让人相信此事是早设计好的一个局!
当县衙众人押着几十辆装满了粮食的大车,浩浩荡荡满载而归时,天已尽黑。而本该已经在用饭的沈方却气得把手上的上好官窑茶碗都给摔了个粉碎。可事已至此,他除了在家中发发怒之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跑去孔家告诉此事的胆子都没有了,毕竟他这么一做已算是彻底把孔家给出卖了。
当粮食进入县城,大模大样地在许多百姓的眼前驶过,最终进入到县衙时,早等得心焦的邱县令立刻就从后衙赶了过来。在验看过其中几包粮食,确认无误之后,他方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太好了,此事总算是有了转机了。”
“怎么样,本官早说了此法可行。而且邱县令你大可放心,事情才刚刚开始,很快地,其他地方的粮食也会陆续送来。哪怕是那些早将粮食送进孔家大院的大户们,这一回也得乖乖地从命!”敢说这话的,当然就是闻讯出来的陆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