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早在多年前的一次商业晚宴中,周枕月就已经见过她了。
那晚,穆国丞身边跟着穆如晴,父女俩有说有笑,和乐融融。穆国丞拿着蛋糕夹,一边骄傲地和老板们介绍自己的大女儿,一边亲手用各色各样的甜品堆满穆如晴的盘子。
而穆雪衣在他们很远的地方跟着,没有人陪她,也没有人给她夹蛋糕,她双手握着空盘子的边缘,安静得好像和父亲姐姐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般来说,这种不被偏爱的女儿,眼里总会带着嫉妒和仇恨的光。
可穆雪衣没有。
她眼里只是平静,平静得像一片死水。
尽管她如此安静,周枕月还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然后生平第一次,注视了一个陌生人足足十秒。
她常常想,穆雪衣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想让人去保护。
想给她的空盘子里放一个小蛋糕。
想弥补她所有姐姐能触手可及、而她却不敢奢求的人生。
周枕月低下头,拿出了刚刚从宴席上讨回来的蛋糕公主玩具,小心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轻轻放进去,再缓缓关合。
晚安。
她轻声喃喃,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小孩。
晚安,雪衣。
风又吹起了窗帘。
只不过一段夜云路过月亮的时间,房间又恢复了静谧。
不知什么时候,床边已没有了人,也没有了所有造访过的痕迹。
那人唯一留下的礼物,就这样被悄悄地、深深地藏进了抽屉最黑暗的角落。
同是深夜,穆家宅邸。
穆如晴显然是喝得有点多了,钟婉扶她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倒。林管家帮忙搀过去,向钟婉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钟助理。
钟婉摇摇头:不会。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了一盒药递过去:如果她半夜醒了头痛,麻烦您给她吃两片。
林管家笑着接下,又问:今天不留下陪大小姐么?
穆如晴经常留这个助理在家里过夜,林管家当然也知道她们晚上都会做什么。事实上,每一次的指套和润滑用品都是他负责置办的。
钟婉眼底却没什么眷恋:不了。
她才转身,却听见穆如晴异常清醒的声音传来:我爸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他说,让我想办法弄到周氏的最新报价表。
上一秒还醉得倒在钟婉身上起不来的穆如晴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婉婉,要不要猜一猜,我会用什么手段拿到它呢?
钟婉咬着牙,狠狠盯向穆如晴:
你难道又要打雪衣的主意吗?她好歹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啊!你和你爸到底还想怎么样?你们已经用她母亲威胁她去偷过一次东西了,从周氏回来后的这三年她一天天什么精神状态你看不见吗?你真的不怕把她逼上绝路吗?!
穆如晴只是笑,笑得很是妩媚:心疼她了?
钟婉没说话,别开目光。
穆如晴眯起眼:婉婉,我会让你看看,你一直想维护的我的好妹妹,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一个爱她爱进骨子里的人。等你看明白了,你就会知道,你心疼这样一个人有多愚蠢。
钟婉一字一句说:雪衣和你不一样。
穆如晴冷笑:是,是不一样。她不过是个小三的孩子,她和她妈一样,都是一等一的贱、骨、头。
钟婉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恐怕没我贱吧?我明明那么讨厌你,却为了钱一次又一次和你上床,你说,天底下谁还能有我贱呢?
穆如晴的表情滞住,良久,眼尾抽搐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她,不惜作践自己都要维护她?
钟婉脸上的笑慢慢消失,缓缓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喜欢她。我只是可怜她。我可怜她和我一样,不得不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穆如晴,相信我,如果有选择,雪衣一定不会想要作为穆家的二女儿出生,就像我,如果早知道我的生活会被你毁成这样,我也一定不会在小学的时候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穆如晴听到小学两个字后愣了愣,随后怒极反笑:是吗?那可真遗憾,你们的命已经没法儿改了。你注定要把你小学之后的人生都卖给我,她也一样,注定要走上背叛周枕月的旧路。
她眼底透出几分寒意:咱们等着瞧。
第 12 章
穆雪衣在得知当年车祸的事后犹豫了几天,在愧疚和忐忑的夹击中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主动去找周枕月聊一聊。
可她问起小艾时,才得知周枕月去外省的分公司视察了,一个月后才回来。
周丰年听说穆雪衣这些天的状态不太好,担心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便吩咐小艾把她接到老宅去吃个饭。
这天午后,小艾带着穆雪衣去了老宅。
走到周宅后院,两人正好撞见周丰年坐在草地上修水管,老爷子穿着一件脏旧的蓝色工装,拧螺丝的动作看起来还挺有力。
周丰年见她来了,抹了把头上的汗,笑着招手:丫头,我煮了茶在廊下桌上,你去坐坐,我马上就好。
穆雪衣没有去坐,而是走入草地帮老爷子托住管子,有些诧异:没想到您还会修这种东西?
周丰年用扳手敲了敲管道:水管算什么,年轻时我还修过坦克呢。他又问:见过坦克吗,丫头?
穆雪衣摇头:没有。
周丰年哈哈大笑:如今这个年代,没见过是好事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脱了脏兮兮的工装递给一旁的管家,用水管子把手冲干净了牵起穆雪衣,走向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