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县主拉紧披帛,语气祥和:“月余收到府上请柬,怎么今日?”
黄维德罕见的有些羞涩,说:“阿爷请柬是请您和建宁侯的,我这张请柬是专门请二郎的做傧相。县主莫担忧,全是因二郎好面貌为我充场面,绝不让旁人闹他!原本定下堂弟,只是他不巧......”黄维德低声说了个什么,一脸讨好。
“二郎日后成婚了,我黄六郎绝对冲在头一个!”他拍着胸脯保证。
寿春县主犹豫了。
大巫即日就到,花卿很快就会离开上京。再者她关在府中许久,心中难免不愉。花卿对东宫本就模模糊糊,若是她强硬不让见面,万一孩子想明了,岂不是起了反作用?那日东宫知晓订婚事,想来他是要脸面的,应当不会纠缠......
想了许多,寿春县主下了决心,说:“好吧,你们这些少年郎君,到时候就叫大郎同花卿一道。”
黄维德连连抱拳点头,口中不住:“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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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大吉,利婚事。
天麻麻黑,卓枝就起了,她是要做傧相的,特意挑选穿了件鲜亮的衣衫。这里面也有些学问,既不能穿的太红抢了新郎风头,也不能穿的太素不喜庆。
好在寿春县主乐意为她做衫,春日天还冷时,便要布庄做好十二套春衫早早送过来。
她挑了件杏红缂丝宽袖袍,腰间配着条织金彤带。她往水银镜前一站,只觉光彩照人,寿春县主也很满意,又去看了卓泉新衫,这才催促着他们快快起程。
卓枝他们是第一波到的,寿春县主和建宁侯自然是随着寻常客人的时间。他们在黄府休憩片刻,简单用过扁食。
吉时一到,一行人浩浩荡荡随着黄维德向平宁坊赶去,迎新娘子的队伍极长,人数众多,各位傧相打扮的五颜六色,非常热闹有趣。卓枝细细一看,还有不少熟人也在期间。
很快便到了平宁坊,才走过巷口大杨树,就有一群孩子欢呼雀跃:来接新娘子咯!
黄九郎骑在马上,喊了声:“六哥,有小子去报信了,这下嫂子家该准备好打你了!”
黄维德闹了个大红脸,他不理九郎调侃,一群人反而嘻嘻哈哈乐起来了。平宁坊道路宽阔,很快迎亲队伍到了王府门口,只见门前高悬红绸,喜气洋洋,但大门却紧锁。
黄九郎上前砸门,高声叫道:“亲迎佳妇,姑嫂相看!”
门内顿时一阵笑,有个温和女声笑问:“谁人君子,可是英才,家门相报?”
黄九郎再上前大声对答,就这样热热闹闹终于叫开了大门。
卓枝感慨,怪不得结婚要带许多傧相,人少了嗓子也受不了。她以为这就算亲迎结束,没想到“弄新郎”才拉开序幕。先是姑嫂赶婿,好不容易挨完了打。接下来又是跨一道门,便题一首催妆诗。见应道奇,宋秀文挨着来,卓枝略略一数竟然题了将近百首诗。
看来没文化是娶不到新娘子的。
然后进入正题,奠雁,亲迎,终于迎到新娘子,这才一行人浩浩荡荡回转黄家。
新妇坐在车上手里举着一柄扇遮面,黄维德站在一旁,引着新娘子下来。
气氛又热闹起来,众人簇拥着新人走进正堂。
就听见门外内侍唱喏:圣旨到!东宫驾到!
东宫......
卓枝向门外望去,却见东宫今日穿了件朱红袍,手捧圣旨,跨步而来。众人行礼,听东宫念完圣旨,流水的赏赐便由门外搬进黄府。
有人唱道:“吉时到!”
新人行三叩九拜之礼,众人乐呵呵的围至一旁观礼。
卓泉跟在卓枝左右,这几日他心中积郁难安,但见此情此景竟也觉得开心羡慕。他正欲同卓枝说上几句,却感到有一道视线牢牢地盯住他。
他看过去,心中惊异万分,那人竟然是肃王。
肃王像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卓泉想起前几日的见面,心瞬间变冷了,低声对卓枝说:“花卿,我离开一阵。”
卓枝傻乐着点头,完全没察觉这里面的暗波涌动。
待礼成,卓枝跟着众人鼓掌拍手,掌心都拍红了,她呼呼吹了几下。这时门前又放起了大红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卓枝想要捂上耳朵,却有人先她一步捂住她的耳朵。
鼻端顿时浮现一阵檀香气,还伴随着丝丝缕缕青草味道,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东宫来了。
大红鞭炮齐响,周遭一片白烟,众人只关心新娘子,没人注意他们。东宫俯身在她耳边问:“孤问过黄维德,你在关中曾说婚事并无打算,怎么转头便有了自小订婚的范娘子?”
“婚事是假的,对吗?”
卓枝被他揽在怀里,她想挣扎,却害怕引起别人注意。东宫消息好灵通,怎么范娘子人还未到,他就知道这事了?看东宫这执拗劲,她要是不回复,今天就别走了。
但是阿娘才说圣人忌讳大巫,她也不好直说范娘子是个幌子。
犹豫了片刻,东宫竟放开她了。
卓枝转头去看,却被东宫拉着手,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终于,东宫停下了,他们站在一片幽幽竹林间。四周无人,不远处有一小片池塘,水声潺潺,时而红灿灿的锦鲤跃于水面。
东宫见他颈上挂着夔龙玉,心中担忧去了几分。方才看他犹豫便知婚事是假,花卿不会说谎,一看他的眼睛就知晓。
婚事不过是寿春县主搪塞他假话。
他想起什么,温声说:“夔龙玉取下来。”
卓枝抬手取下玉佩,因今日穿的是大袖袍,一抬臂袖子自动下滑,露出小臂来。卓枝不在意,因为那日后,她时时都记得抹膏子遮掩。
东宫则是想起,黄维德说花卿竟不知应道奇的小字......他便想也许那日只是误会,这下取玉佩是假,想看那字还在不在是真。
花卿小臂一片莹白,半个字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