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充分说明了出身的重要性。这话用在社会上,那就是一个令人有些绝望的现实,权贵世代为权贵,贫苦者世代贫苦,这不只是因为遗传因素,更多的是环境问题。
杜林的父亲是凉州刺史杜邺,学问精深,著作流传后世,数千年不绝;杜邺的外祖父是以给老婆画眉著称于世的张敞,官做到京兆尹,而张敞的祖父是上谷太守。可见这一家一百余年世代为官,而且都是高官,可谓豪门大族。
在汉朝那个阶层固化的时代,这种例子比比皆是。等到后来的魏晋南北朝,实行“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阶层固化已经十分严重,门阀士族把持朝政数百年,做官成了高门望族的专利,寒门子弟想出头难比登天。
杜林生长在世代为官的环境之中,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有最好的官场资源,想不成才都难,想不当官也难。
他年少时就好学,博学多闻,时人称之为通儒,其精通《尚书》,是《古文尚书》的倡导者。在王莽的新朝时期,杜林做过郡吏,新朝灭亡后,他没有在更始朝为官,而是带着家眷离开关中,避居河西。
隗嚣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而且特别喜欢有学问的人,对杜林很是看重。隗嚣开始起事时,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得到了避乱凉州的关中豪门的支持。等到他与更始帝闹翻,逃出长安,回到陇西,再扯大旗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隗嚣失去了大义的名分,杜林、谷恭等关陇豪族对其产生了信任危机,尤其是他拒绝建世皇帝的征召、出兵攻打孙易军之后,野心已昭然若揭,杜林、谷恭等人寻机离开陇西,由孙易派人护送,回到了长安,成了建世帝刘钰的臣子。
刘钰在郑县赈灾,入长安城秋毫无犯,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尤其是儒生群体,对其赞誉有加,杜林认为自己得遇明主,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没想到因为粮价一事,杜林对小皇帝的德行和能力产生了怀疑,尤其在其死谏被拘之后,更是对建世汉失望之极。
诏狱的牢房阴暗潮湿,虽然现在已是春天,依旧透着一股阴冷。
杜林跪坐于屋角的草堆和破棉絮之中,手持着笔,俯身奋笔疾书。
皇帝虽然震怒,将他投入狱中,但是并没有对这些大臣动刑,因此杜林并未受到皮肉之苦,只是受了些饥寒,但这点折磨也让他这个平常养尊处优之人十分难受了。
杜林索要书籍和纸笔,竟然得到允许,不过狱吏拿进来的只有《管子》和《盐铁论》。狱吏说,这是皇帝陛下为他们钦点的书,让他们这些人多学学经济之学,不要成为只会读死书的无用之人。
杜林冷笑一声,“我是无用之人?至少我知道爱民,知道百姓要吃饭,要生计。可陛下呢?无视百姓之疾苦,不听良臣之劝谏,长此以往,其为独夫乎?”
狱吏早吓得躲出去了,不敢听他那些诽谤皇帝的话。
杜林觉得这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他已鼓足了勇气面对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杜林是为民请命,何错之有?如果因此而被杀,他也是杜门的骄傲,是朝廷的诤臣,可以在史书中留下姓名,流芳百世。
而那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小皇帝,也会留下滥杀忠臣的暴君之名。
想到这儿,杜林便忿忿地展开竹简,将其对于百姓的怜悯,对于皇帝的不满一一诉诸笔端。如果有机会,这些文字能传出去,世人便会见到他的赤诚之心和铮铮铁骨。
杜林等人的谏言并没有被皇帝采纳,即便他们以死相谏,对于刘钰的决策也没有丝毫影响。
小皇帝依旧没有限制粮价,他派吴原密切关注周边地区的粮食状况,任由粮价从七千五百涨到九千,这时长安百姓的怨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已经有零星的抢粮事件发生,多亏有赈灾的沙粥让他们吊住了命,否则恐怕整个长安城已陷入动乱之中。
在粮价触碰到一万钱一石大关的时候,突然有大量粮食涌入市场,不知来源的粮食以八千钱一石的价格开始在三辅出售,这个价格比粮商们的价格足足低了两成,从而迅速抢占了市场。粮商们见状,只好也降价至八千开始售粮,但是市场上又迅速出现七千一石的粮价,等到粮商们跟进至七千时,价格又被打到了五千五百钱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