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油乎乎的手指着他道:“君长,你想啊,为什么临近凉州的漆县粮贱,而长安粮贵呢?”
鲍永道:“因为漆县靠近凉州,凉州多年未罹兵祸,粮谷丰实,粮价很低,商人逐利,贱买贵卖,将粮从凉州贩到关中,故此靠近凉州的漆县得凉州之粮,粮价较长安贱了许多。”
“正是如此,从经济原理上来说,价格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供大于求,卖的多,买的少,商家自然要贱卖出货,反之,供不应求,买的多,卖的少,商家自然惜售,抬高价格,直到达到另一个供需平衡点。如今关中粮荒,供不应求,粮价高企。朕放开粮价,让商人们感觉有利可图,便会从粮贱之处贩粮进来,等到这些粮陆续进入,关中粮食供应量增大,粮价自然就会下降。如今距粮价放开之时已一月有余,外地之粮已开始进入,漆县粮价下降正是如此。漆县距长安不过四百汉里,从漆县过杜阳,到杜水上船,顺流而下,直抵渭河,没多久便会来到长安,你离开漆县已有几日,想必凉州的粮也快到了。凉州地处偏远,转运较慢,或许别处之粮已经进入长安,这几日粮价便会下降。”
宋弘沉吟片刻,问道:“如此说来,陛下不限粮价,而是放开,是想以高价吸引商人贩粮进来?”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朕若限价,有粮者谁肯出售?市面上见不到粮食,有价无市,有什么用?即便朕以雷霆手段,逼迫粮商和豪强低价卖粮,就算能支撑一时,奈何关中整体粮食储量不足,粮食仍有短缺。何况这种强制措施必定使得商人和豪门逃离关中,往后再有事时,朕再去逼迫何人?鲍卿,宋卿,朕若如此,那便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鲍永道:“陛下说得对,奸商逐利,自古皆然。”
皇帝面容严肃地道:“不只是商人,人人都是逐利的,圣人就不吃饭吗?圣人就不用钱么?就连孔夫子教学生也要收束修,我们怎么能要求商人不赚钱呢?不让他们有钱可赚,谁会贩粮进来给百姓吃呢?朕不仅允许他们赚钱,而且鼓励他们赚钱!”
这看法在现代人人都理解,可在古代,动不动用圣人、君子来要求人的时代,实在有些惊世骇俗,鲍永和宋弘都被皇帝说愣了。
刘钰又抓起一条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道:“朕就是要利用商人逐利的心理,彻底解决这次粮荒问题!别处都在限价,朕偏不限价!商人贩粮到别处无利可图,贩到关中却可得暴利,谁不想在这块肥肉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可若是粮食一下子涌入关中,供应量骤然增大,那时候,还不一定是谁咬谁一口呢?”
看着猛啃鸡腿的小皇帝,宋弘心里起了波澜,心道:“这皇帝,乍一看,像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可是说出话来却头头是道,明显是个很有想法,有自己主张的人。只是说归说,真到了市场上,这一招到底管不管用呢?”
鲍永道:“陛下,长安粮价已涨至一石七千五百钱了,再不控制,恐怕不久就会突破每石一万钱,百姓必定会心生恐慌,任由粮价疯长上去,臣恐。。。长安城生出乱子。”
小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也不能如此放任,只讲经济不行,也要讲政治,民心还是要稳住的,你们两个想想,这事该怎么管?”
宋弘沉吟道:“陛下,莫不如将官仓之粮投一部分到市场上,暂时平抑一下粮价的疯长,待外地之粮进入,再行回购。”
“哈哈!”皇帝大笑起来,“你和郑深想到一处去了,我没想到,宋卿也懂经济之道,就是这样,官仓尚有存粮数十万石,先把这些丢到市场上,价格必定会下来!”
鲍永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可是陛下,若是官粮卖出,民间之粮未及时进入长安,那时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