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红的退路仿佛被斩断了。
她记得自己四年前,向梁帝请命离朝之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叁年,她对他避而不见,如今受够了这般虚无的生活,终于以命相挟,请求他放自己走。
梁帝是个清瘦的人,穿一身簇新的玄袍,眉眼舒展,像个闲云野鹤的智者。
他听完仇红所求,并不急着给予回答,而是抬眼看着壁上的袅娜的仙女壁画,她们流袖舞动,展臂飞天。
再看向眼前的仇红,终于缓缓开口。
“朕,老了。”
“这后梁的江山,朕想保住。”
“不仅想保住,还想将它传下去,万世不可,只求百年安稳。”
“今日放你离去,如同朕自断臂膀。”
他话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仇红屏气凝神,只觉面前的人遥远不可及,连带着他的话落在耳边,也毫无真切可言。
所以当他话锋一转,抬眸,应允今日放她离朝的时候,她一时发蒙,竟没反应过来。
“但你去心已决,朕再留你,于心不忍。”
他没说谎,当真就此放她归去。
但仇红知道,并不是真的因为于心不忍。
而是民意已至,她逃无可逃。
敬之深,怨之切。
已经得了从前那般安稳的庇护,如何能轻易放手,将自己置于为难之中?
就算他今日放她走了,她又能撑多久?
果不其然。
不过四年,她不是再度回到了此地?
回过神来,仇红已跟着宋允之入殿内。
因着自己的身份,她不好随意插话,但宋允之授意,让她坐于自己下首,与众人相谈之时,不忘偏过头来,问她想法。
太子亲问,仇红不得不答。
她是知道的,眼前这些文人学者,多少是心高气傲,自视高人一等的,尤其与她们这样只晓得舞刀弄枪的“莽夫”不对付,更何况她还“游手好闲”已久。
对于他们的轻视,仇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所谓,文人都有这样的通病,她没必要去计较这些。
但就怕他们不满她一边无所事事,又一边在政事上高谈阔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叫人笑话。
奈何看宋允之的态度,是必须让她融入。
她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加入进来。
“将军便随意一说,今日不是正宴,无需拘谨,只是众人间随口一谈,说说便罢。”
这些人听她讲话,本是想各自喝酒,不甚在意,可一观主位上太子专注神态,谁还敢走神?于是放松情绪,听仇红说。
没想到仔细一听,仇红言之有物不说,甚至还很有文采,一番话讲完,竟是十足十说服人。
宋允之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但笑不语,点了几个学者的名,要他们与仇红互谈。
他的心思很简单,为仇红回朝铺路。
自古文人笔墨不容小觑,她冒然回朝,那些老学究老匹夫少不了一阵风言风语,十六日朝堂之事就是个摆在眼前的威胁,他不得不防。
尽管寒赋处理得极好,用杖堵了他们的嘴,可那只是一时,并不能真得叫他们学会收敛。
更何况。
他垂眸看向与众人相谈甚欢的仇红。
那些个腌臜有句话说得极对。
他就是要天下人,不敢说她一句不好,不敢说她一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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