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林氏,自十叁朝起始便是家族荣繁,文人墨客辈出。却因铮骨敢言,一直未能受圣人青眼相加,受赏高官厚禄,多数人官场沉浮,几经波折,也无法当立潮头,只能抱憾终身。
百年来,也不过只有林无隅一人,一路扶摇直上,稳坐一部尚书之职,光耀门楣,显祖荣宗。
不仅如此,林无隅也备受梁帝信赖,修缮后梁律,主考科举等等,都可以略去不表。
真要谈起梁帝对他的宠爱,不得不提当年林无隅入京为官,因太过仓促,还未分得居所,梁帝听闻以后,亲赐永兴坊潜邸作为他安身京城之所,又赠亲书匾额,以彰盛宠。
上一个如此独得皇帝青睐的,还是为后梁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仇红。如今盛宠易主,京中不少人以为,仇红失了这独一份的尊贵,和林无隅定是要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一番的。
却没想到,二人竟出奇和睦,无论殿上朝后,找不出半分两看相厌的样子。
两虎相争的戏码既然看不成,看点儿八卦轶事也是好的。
林无隅又生了一副女子青睐的好相貌,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二字,如此人物,更是逃不了百姓评头论足,津津乐道。
入京十四年,林无隅的婚配之事,一直在京城名门闺秀闲时谈天话题中久居不下。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少女们心碎难抑,从此人生少了一大份乐趣,京城的天也应景地接连阴沉了半月,直到林无隅大婚当天,仍是半点阳光也无。
唯有仇红很满意这样的天气。
她睡足了精神,上街为林无隅的婚宴做准备。西市一向热闹,过了市门沿远池而行,一路往西,多得是高门华屋,商贩云集。
仇红一路闲逛,没想到随礼还没买到,耳边就已经听了不少热闹。这些热闹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林无隅的。
她此刻正停在玉石摊前挑挑拣拣,正巧听见摊主人在与客人交谈些林家秘辛,她到时那几人说得正热烈,摊主更是表情认真,高声插话道:
“......他们知道些什么呀,那根本就不是林大人真正的母亲。”
此语一出,场面冷了几秒,摊主人趁几人安静下来,继续说下去。一旁的仇红也很难克制住好奇,微微侧耳。
“如今林家的正夫人,早些年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民之女,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十四岁的时候,被卖进一户山庄,给庄老爷做小,只是她命不好,还未行过正礼就被正室赶出家门。
“之后流浪各处,在淮安弘福寺遇上林无隅的生母吴氏。吴氏念其身世悲苦,将她带回林府照顾。
“此女心怀感恩,对林家上下肝脑涂地,更待林无隅如亲子。吴氏过世前,便亲自将她抬为正夫人,从此掌管林家......”
还未说完,交谈的其中一人发现了摊前的仇红,脸色突变,拿手肘捅了捅侃侃而谈的摊主,示意他收声,摊主说到兴头上,哪儿那么容易停,张了嘴要继续说,还未出声,被人摁着脖子回头,视线里,出现仇红面无表情的脸。
摊主怔愣几秒,“仇......仇将军。”
“仇将军好。”接二连叁,几个人都跟着作揖问候。
“仇将军日安。”
仇红微怔,回过神来,见他们几人面色难看,仿佛大难临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来宽慰他们,只能举了举手上几枚玉料,问摊主价。
摊主哆哆嗦嗦地回她,因声音太小,她也没怎么听清。
半晌,只是哦了一声,便把手上的玉料放了回去。
“我不买。”
她的确没有要买的意思,而且现在故事听够了,该走人了。
她走得潇洒,玉石摊后的几人面面相觑,半柱香后才登时像活了过来一般,喘着粗气异口同声道:
“那真是...仇将军啊?”
问完,视线又争先恐后往仇红的背影追去。
方才没有胆子细看,现在走远了反而肆无忌惮起来,个个擦亮眼瞳,追着仇红背影,丝毫没有松动。
长街之上,大片大片桐杨的浓荫之下,仇红的身影落在远处,她长发高束,一身简服,行走在高屋敞丽,楼阁艳绝的长街之中,却叫周遭转瞬黯然,失色无光。
仇红身量极高,又是一身女子轻骨,双足触地宛如蛟龙戏水,步伐之间皆是游刃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