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俞小时候每天下午下学,总要看到一辆高大马匹拉着水车,上面插着一面小黄旗,慢慢的进入威武门内。也是听老姨母说,这辆水车还是乾元时遗留下来的。当年,乾元皇帝曾把京郊的泉水、井水全尝遍,并用称计量了水的轻重。最后,以玉泉山的水既甘而重,被评为第一。因此,后来皇帝们每天的用水,都要从玉泉山运来,直至现在。姨母还说,溥皇十四世前,这辆插着黄旗的水车夜间通过西威门时,城门必须为它启闭。并且要走到马路中央,就是王公大臣见了,也得给它让路,谁也不敢碰它一碰。十四世后,这辆车虽然不像当年那样威风了,可每到夜间,西威门还专为它启闭。
因宾客各自聊着琐碎,心俞也无心与旁不甚熟的王公聊天,独自品着这难得喝上的“玉泉水冲泡的龙井”想些有的没的,值当享受来的。
“心俞,”直到咸宜点了他的名。
咸宜能直呼他的名也是有渊源的,心俞的祖母短暂做过咸宜的乳母,就吃了这么几天的奶水情分,咸宜一直记着蒋家的好。如今蒋家首相门第,也是如日中天,早超过了老“潼潼路,金玉祁,名声载揄扬,权势实熏灼”里好几家老权贵,成为朝野新贵,自然更得咸宜关注。
心俞起身,“长公主,”微笑,有礼有节。
长公主笑着朝他招招手,心俞走过去,长公主亲自下一级台阶挽住他胳膊,显出十分亲热……此时,小茶会似乎又要掀起一波“高潮”,蒋门这位二公子最近也是口舌里的热门人物!
“蒋奶奶冥寿……”提起乳母,咸宜似还有点泪光点点,她说她一直在国外,一次都未去过蒋家奶奶墓前祭拜,十分憾愧……这都是客气话了,她就算一直在京城,以她长公主身份,能去祭拜的,只要皇陵了,她适宜去谁坟上祭奠?以她娇贵之身,一小吃过多少人的奶水,难道死了的都去祭,这不鬼扯。所以心俞也就听到这算完,晓得她的“情谊”表达即可。
“这孩子瘦了,”望着他还是蛮亲近地说,不过说这话时,是与一旁高座的参长说,蒋家是祁醉门下,这朝野皆知,所以与参长说……别看参长年轻,但是权贵且高高在上,所以长公主这么说,在参长面前跟提“下辈儿人”一样,也合适。
参长只浅笑,不说话,
或许没人留意,参长一手轻轻撑在右腿侧……这个动作其实也正常,但是,接下来发生的,再往前看他这一举动,说明他一直就有不适,强忍着在吧……
“你这孩子,姻缘怎么就这么不顺……不要紧,我也再帮你留意,肯定会找到幸福的……”这是咸宜主动提起的啊!心俞内心哼笑,我是被贴上“克妻”的标签了吧,哦不,此时最大的估计是“绿帽”标签,头上有个“直达天听”的绿帐篷到哪儿都迎风飘扬……估计这时候也只有她长公主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再给他说亲了。
“顺意什么样的,”长公主笑眯眯望着他,心俞也是会鬼作,故意露出伤心意,“我忘不了银河……”看看长公主顿时脸色大变!估摸心里也是埋怨,我这是忘了这蒋二是个什么鬼货了吧,哎,操之过急了,想借拉拢他蒋家,更是为了讨好祁醉,结果……提了个当下最不敢提的名字!
看看说是“第二个高潮”吧,蒋二到底“不负众望”叫全体神经又绷紧,来了这么个“直抒胸臆”,看把长公主惊骇的……
却,正这时,
“参长!!”是揄追的叫声,他在一旁,也是第一个去扶住直线往下栽去的参长……全场这才是大乱!
“参长!”“参长!”焦急关切地喊声此起彼伏,只见被扶起的参长脸色极不好,额头上渗出细汗,他紧闭双眼,醒着还是晕过去了一时还真不好判断……心俞当时只顺着长公主冲过去的动作往前小走了一步,他注视着已被团围的参长,心里也是疑惑,难道就我一个“忘不了银河”他就这样了?显然不像,他似真的有病发作……但是,从来也没听说参长身体出过什么毛病啊……
长公主返宫后的第一次茶会就在“参长忽然栽倒”这里“七手八脚”截止,参长被赶来的御医院张长弓看了看后,建议还是送往了离宫室最近的“京畿一医所”,何其牵扯人心!
经过一系列检查,
一医所院长亲自向长公主送来报告:参长这是急性肾小球肾炎,伴有高血压,所以一时晕厥。
肾病,
特别是一个男人肾病上身……长公主一时心情也不知何处说起……
而此时,
走廊最靠里的病房里,
祁神好好儿地立在窗台前,“溥皇已经知道了吧,”
“您往这边送时,长公主已然遣人往承天殿去通报,不过我得到的消息是,溥皇一小时前已经离宫,”病床这边的徐树恭敬站着,说,六子抬手看了看手表,这一看着表,似乎很过了一会儿,倒像勾起什么心思,好半天,
小声,
“他是去西陵了吧,快五点了,今儿斜阳这么美,银河喜欢看……”
“陛下接到消息会立即过来看您吧,”
六子回头看他,
一时,看他这样,徐树都微怔,
祁神真是一座美神,
他略带伤感的视线投来,人又笼在薄薄的夕阳红雾里,美神不像话……
“你说,她要是听见我病倒了,会不会……”
徐树都心疼他,
他这费尽心机在长公主茶会上来这么一遭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好他自己,六子就是要渐渐给外界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他是一个肾出了毛病的人,所以他“无欲无情”,不会给任何女人带来幸福!甚至以后有必要,他创造出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自己”都有可能!
他自然知道徐树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所以,六子又忧伤地回过头去,继续看那艳红迷人的夕阳,眼神却愈发坚定起来,
银河,我一定要守好我自己,守好你的六子……
第126章 126
六子还是把银河想错了,她现在可没那多浪漫可言,她现在是个妈妈了,首要的,都是她儿子。
银河在给她儿子缝小棉袄,虽出生时已春暖花开,她还是想给儿子缝个中袄。
不过,溥皇确实来这边了,给她带了一套书来,再版的《日知录》。大儒顾炎武的《日知录》,按顾炎武自己的话说,此书“采铜于山”,“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日知录》对士人官宦影响至深,“以兴趣始,以毅力终”出自《日知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则是梁启超套用《日知录》所言。
银河其实对这类书本没有兴趣,但是为了胎教,她也主动找来看。看看,为了她儿子,她也够能“开拓”自己了。
“你还是惜得下自己的眼睛吧,卢嬷嬷说你缝一天了,”溥皇叨叨,银河特别大的干劲儿,她笑着望望钟,“哪有一天,我早上睡到九十点才起来,中午又睡了午觉,去河边溜达了,采了野莓……”溥皇赶紧又叨叨,“那野果子可不能吃!”“没吃,摆盘玩儿总可以吧。”她说话儿的,手里活儿还没停,溥皇手在她桌子前磕磕,“咱们出去走走吧,你看外头夕阳多好看。”银河终于抬头,笑眯眯也可好看,“我把这袖子缝好再去。”溥皇叹气,也任她。
溥皇喜欢跟她叨叨许多事,反正也没个顾忌啥都说,银河听着,有时候插插嘴,对或不对他两儿都不在乎,譬如溥皇老说君山的老王爷总喜欢提旧制,把溥皇十四世时的老规矩拿出来唠叨,还建议他把一些新制给改回去,溥皇说“这不活回去了?”
银河就懒洋洋的,没心没肺的,“要能活回去就好了,我返老还童,又是小花朵儿一支。”可不逗笑溥皇,点她额头,“你都还没老就想着童了,怎么,想跟你儿子争高低。”
溥皇有时候也会把一些“批阅”带这边来写,银河看书或追剧,靠他腿上歇着,他批阅得也轻松些,不似在宫里,要么觉着枯燥,要么为一些心事劳神。有时候为了叫她眼睛休息会儿,溥皇还会故着意留着好批阅的,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模仿自己的字迹朱批,渐渐,有些轻松的本子都放下特意给她批,银河是聪明,一学一个准儿!
这会儿溥皇正蹲着给她穿鞋准备出去溜夕阳呢,传话进来了,说参长在长公主茶会上突然晕厥!
溥皇是眉头都蹙紧,也没起身,望着进来小声汇报的人,“现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