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姜制药董事会和姜成元宣判的日子,恰巧是同一天。
上午法院刚宣布判处姜成元和聂远死刑,下午记者们就蜂拥到坂姜制药,来见证这场姜家两位公子的输赢战争。
姜廷东快有三天没有听到孔映的任何消息了,手机永远没人接,微信也没有回复,打电话去宝和医院,秘书不是说她在手术就是在开会。
姜廷东隐隐感觉孔映是在介怀姜怡的事,可他这边为董事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一直没有一个当面和她说话的机会。
正想着,姜廷东的秘书推开他的办公室门:“姜董,社长夫人问您有没有时间,说想跟您聊几句。”
姜廷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秘书说的社长夫人是徐怀莎。
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这个节骨眼上,不用想也知道徐怀莎一定是来为姜傲求情的。
毕竟姜成元已经判了死刑,董事们自然更倒向姜廷东,他若真的当了会长,姜傲难保不会被踢出坂姜制药。
徐怀莎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说我忙,不见,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姜廷东套上西装外套,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还差五分钟两点。
属于父亲的东西,他要替父亲拿回来了。
姜廷东走出办公室,大步向会议室走去,挺拔利落,周身带风。
“廷东。”徐怀莎知道他去会议室会经过这条路,所以一直在等他。
姜廷东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没怎么化妆,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徐怀莎走上前:“我知道你很忙,我只占用你两分钟时间。这两分钟,你不会不给我吧?”
“有什么你就说吧。”
“无论你相不相信,姜傲他的确是无辜的,他没有害过伯父,也从没有伤害过别人。”
“接受吧。”姜廷东突然说。
徐怀莎抬眼,惊讶地看着姜廷东。
“无论是什么结果,接受吧,别再做无用功了。”说罢姜廷东就要离开。
“你从前恨我,是因为心里还有我。但你现在不恨我了,我知道。”
“这还重要吗?”
“我爱过你,但我现在也是真的爱姜傲,我不想看到他为他没有犯过的错误而承担后果。”
“你是不想让他承担后果,还是不想让你自己承担后果?”姜廷东笑了,“姜傲已经洗清了嫌疑,他手上还有股份,就算失去职位又能如何?徐怀莎,你不能太贪心。”
“我……”姜廷东说中徐怀莎的心事,后者一时说不出话,社长夫人这个头衔,她才用了多久,转眼就要丢掉,她怎能不急?
“安分一点吧。”
姜廷东说完,大步离开了。
宝和医院院长办公室里,孔映和沈律师面对而坐。
“院长,这字一签,您全部个人资产就要全数捐出了,您确定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沈律师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孔映刚从孔武那里继承了遗产,再加上她原先就有的财产,继续过令人艳羡的奢侈生活难道不好吗?为何突然提出要捐赠资产?
“这些钱用在创立‘杜兴氏肌肉营养不良症’基金会上,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创立基金会一事孔映早就在计划了,若不是之前阿曼达从中作梗,这字早就签成了。
现在阿曼达不在了,她终于可以放手做她想做的事了。
“我知道我不该插嘴,但宝和医院已经赔偿了法院判决的全部数额给那些孩子,2500万,不是小数目啊。您现在又是何必呢?”
“全世界得这个病的孩子那么多,我帮了这些,那其他的呢?要是在这个基金会的帮助下,有人能研制出有效的药物,那我这点牺牲,也不算什么。”
从前沈律师对孔映的印象一直是嚣张跋扈、我行我素且以自我为中心,若不是这件事,他还没发现孔映原来还有这么善良柔软的一面。
孔映在捐赠确认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名字,没有一丝犹豫。
“辛苦你了沈律师,基金会后续的事情,还要你多上心。有什么需要,你随时找靳律师商议。”
沈律师一边收起文件一边应道:“好,这是肯定的。”
沈律师刚走,阮沁的电话就进来了。
“学姐!董事会选举的结果出来了,姜廷东出任会长了!”
“哦,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未婚夫是坂姜制药的会长了哎,再过不了多久,你就是会长夫人啦!”阮沁在电话那头咯咯笑着,“那以后,我就是会长夫人的学妹啦。”
孔映望了望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心中有些苦涩。
“对了,你快下班了吧?晚上有个给会长的庆功party,就在我们公司对面的新皇酒店,你一定要来啊。”
“我今天很累,不过去了。”
“那怎么行?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不在的话,多扫兴啊!”
听孔映半天不讲话,阮沁又问:“话说,今天早上我还在公司见到会长,他还特意停下来问我最近有没有见到你。怎么?你们俩又吵架了?”
“没有,只是工作忙,没空见面。”
“你是不知道,我们公司那些单身女职员全在蠢蠢欲动,一副要把会长给吃干抹净的样子。也是啊,帅气多金的钻石王老五,谁不喜欢?”
“是吗?”孔映心不在焉地回着话。
“当然是啊,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出现,要给她们看看,谁才是正主。”
孔映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晚上见吧。”
“嗯,晚上七点,等你来!”
孔映挂掉电话,将戒指从无名指摘下,捧在手心里,像在看一件无价之宝。
孔映苦笑,自己又有何颜面戴着它。
最后,她将戒指重新放回盒子里,然后将盒子收进了手提包。
孔映再了解姜廷东不过,他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这个庆功party,多半是那些想讨好他的高层们提议开的。
毕竟这么大的公司,一朝易主,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洗牌,于是人人都想在这时候下功夫,想赶在别人面前让新任会长注意到自己。
孔映一出现姜廷东就看到她了,他立即向身边人道了“失陪”,穿越人群走到孔映身边。
孔映没有穿晚礼服,身上仍是白天上班的那套职业装。
两人还没说上话,道喜的人就一茬又一茬地拥到姜廷东身边,姜廷东只好换上职业性的笑容,礼节性地寒暄着。
卫虹也在场,远远地看着孔映,眼里透着警告的意味。
孔映没有理睬卫虹,只是隔着人群全神贯注地看着姜廷东,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好不容易摆脱了来道贺的人,姜廷东轻轻搂住孔映的腰,轻声对她说:“这里太吵,我们去外面说吧。”
两人出了宴会大厅。
孔映从手提包里掏出戒指盒:“这个,还给你。”
姜廷东看着戒指盒眼熟,便伸手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他当初送孔映的戒指。
“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姜廷东狠狠地抓着戒指盒,指节都发白了。
“孔映,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我们取消订婚,分手吧。”
“到底因为什么?”
“我想走了。”
“你说我们只是成人间的游戏不能当真的时候,我放你走了!你说要回去温沉身边的时候,我放你走了!这次,我不放你走!”
“你妹妹姜怡的事,我想起来了。”
“你说什么?”
“是我做的,你母亲说得没错,间接害死姜怡的人,是我。”
姜廷东哑然。
“知道这些,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吗?你要留一个杀害你妹妹的凶手在身边吗?”孔映看着姜廷东惊愕的脸,惨然失笑,“我很抱歉,但我也知道道歉于事无补了。我不能欺骗你一辈子,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姜廷东没有想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只知道自己还不想让她走,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愿让她走。
“让我走吧,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这样,我也能体会失去爱的人的滋味了。”
在姜廷东愣住的那几秒,孔映已经转身走出去很远了。
“孔映,你要是这次走了,就别再回来!”
听着姜廷东在背后的怒吼,孔映鼻子一酸,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怎么会这么痛?心在痛,浑身都在痛,刻骨钻心,痛到她无力地张着嘴,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走出很远很远,远到没有人能看到她了,她终于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一个月后,温沉正式向宝和医院提出了辞职,这个周末,他就要飞往澳大利亚开始他的新生活了。
棕榈市国际机场,孔映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想到,经此一别,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温沉不仅是她的同事,更是她最为信赖的工作伙伴。他也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最愿意吐露真心的知己。
倘若没有那场车祸,他们或许早已结下百年约定,发誓相伴到老。
可一切都变了,命运让他们相遇,又将他们捉弄,最后的结局,只剩下分道扬镳。
人们都喜欢说如果,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地幸福过。她会珍藏那些宝贵的回忆,那都是温沉带给她的,美妙的人生庆典。
“保重身体啊。”孔映微笑着,直视眼前的男人。
“你要幸福,知道吗?那是我唯一的愿望了。”温沉俯下身,仍像以前一样轻揉她的发丝。
“嗯。”
“你告诉姜廷东,如果哪天他伤了你的心,那我一定会回来把你带走的。”
“嗯。”孔映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她没有告诉温沉,幸福,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得到了。
孔映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温沉的背影了,她才收回目光。
她一转身,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这很奇妙,当你不用看到一个人的脸,只凭触感和气味,就能在茫茫人海里认出他的时候,孔映才知道自己积累了多少思念。
“来送人?”姜廷东先开了口。
“嗯,你呢?”
“我妈回美国,我来送她。”
“嗯。”孔映佯装平静,“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孔映停在原地,她在极力控制自己,倘若再多看一眼姜廷东,她一定会奋不顾身投入他怀里的。
“这样,实在太难了。我尝试过很多办法,还是不行,忘不掉你。”姜廷东低垂着眼。
“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你也知道。”
“如果你不能承受的话,我们秘密恋爱,不告诉任何人,这样……也不行吗?”姜廷东慢慢从后面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很低,写满了委屈与妥协。
孔映多想说好,然后冲进他怀里,再也不放开他。
离开姜廷东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一辈子,她不可能再有如此确切的爱了。她毫无保留、轰轰烈烈地爱过了。
不,不是爱过,是还爱着,没有尽头地爱着。
“就像你忘记徐怀莎一样,忘记我吧,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你的。”
她怎么忍心自私,让姜廷东背负上为了情人而舍弃妹妹的枷锁?
孔映推开姜廷东的手。
不知等到她真正忘记姜廷东的那一天,她又会如何回忆自己今天的决定。大概没有释然,只会遗憾心酸吧。
姜廷东当选会长之后,并没有马上辞退姜傲,他知道姜傲是个尽职尽责的社长,一直将公司打理得很好。
没想到,是姜傲主动辞职了。
据说是有一些患儿家属还不肯放过他,频频寄恐吓信件到他家。他不堪其扰,索性抛下所有,带着徐怀莎一起迁居海外了。
姜廷东是在电视上看到孔映捐出了全部资产,创建了杜兴氏肌肉营养不良症基金会的事的。
孔映的私人号码早已成了空号,姜廷东打去宝和医院院长办公室才知道,孔映两周前已经辞职了,现在的院长是孔映特意聘请过来管理医院的职业经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