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氏一大早入了宫,辗转几趟,因着心里挂念着白惊词,便不敢耽误丝毫,从繁灵宫出来后便跑去东宫。
也不怪她反应这般强烈,她虽是迷信了一些,可白惊词这方亲事即将要定了下来,这节骨眼上的洪灾不知要治理道何时,偏又是个危险的差事。
不管她信或不信,总归这儿子既是被留了下来,她便决计不能再让白惊词去南下郡。
白柳氏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见江宴行,却是在听到江宴行说白惊词昨夜便赶去了南下后,一时间口中气血上涌,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引朝殿,东书房。
永硕皇帝躺了多年,前些日子上朝呈上来的折子,他都堆到了书房丝毫没动,如今这些日子闲了下来,看着那堆叠了许多的奏折,倒是破天荒的沉下了心去批阅。
他自下朝起便也在书房坐了一天。
不过他睡了会儿,歇了会儿,这才去批阅奏折。
直到外头天色暗了,点上了烛灯,永硕帝这才将奏折处理完毕。
他拿着最后一封奏折并未合上,看着那折页密密麻麻的内容,无非是一些他闭着眼半睡半醒之间不用脑子,都能处理的陈谷子烂芝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至于再亲自以奏折呈上请他处理。
可最让人发火便是,那一堆奏折里,竟本本都是这般,便是去做那倒夜壶的差事也比在这坐一天处理这般糟事来的舒坦。
永硕帝捏着奏折的指尖逐渐用力发白,直至那奏折的硬封都要因此而扭曲,他才高举,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除了那些个杂事,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江南盐商与南下的洪灾了。
他眼里怒火中烧,愤怒到了极致,他怎么能信,这朝中大小,竟无一件像样的事务由他处理。
永硕帝死死的盯着那摔在地上敞开的奏折,半晌,他才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盏一口闷下,试图用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浇灭心中的火。
他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声音落下后,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永硕帝扬声,“进。”外头的人这才推门。
那老太监佝偻着腰身,揣着手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福礼,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两本小册。
“陛下,这是奴才这两天找人清点南齐进献的岁贡时,抄下来的明细,”说罢,他才上前,走到永硕帝身侧,双手托起呈上,“请陛下过目。”
永硕帝看着那两本一指厚的册子,眸色深了深,恨不得将那册子盯出个窟窿一般,半晌,这才抬手接过册子。
他表情十分难看,只是粗略的翻了几下,便极为不耐烦的撂在了桌案上,他撂下后,垂眸看了一眼,又觉得极为刺眼。
便学着方才的动作,将那册子给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那老太监吓的脖子一缩,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将脑袋埋了下来。
永硕帝接连摔了两回东西,心里的郁闷烦躁这才疏散了些许,他淡扫了老太监一眼,问道:“四皇子可到了江南?”
这老太监多年不共事,哪里有人去告诉他四皇子到没到江南,闻言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虽是害怕,可他声音却丝毫不显露,不紧不慢的开口,“回陛下,四皇子这会儿还不曾到江南,不过明日中午约莫该是到了。”
永硕帝只觉得这江怀拓跑的墨迹,本来心里就烦,一听这老太监的回答,心里便更烦,连带着听到江怀拓的名字都觉得燥的不行。
便对那老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那老太监迈过那地上的册子时,又喊了他将东西拾回来,这才再次挥手。
那册子和奏折摆在一起放着,边角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永硕帝盯着看了半晌,却蓦地轻笑一声,他想到了那日南齐女官说,她说册子都被太子殿下给拿走了。
看来,他这一病醒来,天都变了。
倒也真是难为了江宴行,夺了他的政权,偏又惺惺作态,在他久病时还替他着想,送了个和亲公主来。
一想到这和亲公主,永硕帝忽觉许久未见,他只想着梳理烦闷的心情,去瞧瞧那三公主,许是能消燥,便动身去往繁灵宫。
这会儿许若伶不在宫里,她一大早听说白柳氏晕了,便急忙随同白柳氏出宫去了将军府,照顾了一整日,到现在也没回来。
现在天儿也逐渐热了些,许若伶春蒐后提前回来,便在院子里的紫藤下接了两个吊椅,她们好在夏日乘凉用。
沈归荑自己一个人无聊,屋里又闷,鸦青给她端来木桶沐足时,她干脆便坐在了吊椅上。
永硕帝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少女穿着樱粉色齐胸襦裙,坐在紫藤下花下,青丝从后颈抽捋在身前,鬓间的粉玉花簪流苏泠动。
她裙子微撩,露出一对纤细白皙的脚腕,玉足泡在木桶里微翘,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足点点着水玩儿。
他有些恍然,又有些愣住,似乎是看见了不染尘世的仙子。
少女听见动静,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那脸上的惬意陡然僵在脸上,而后极快的消失。
她连忙松手,那裙子便搭在了木桶之上,遮住了小腿,站起身,对着永硕帝福礼,“陛下。”
说话时,永硕帝已经走在了沈归荑的跟前,将她半屈膝福礼,便连忙抬手见她扶起,“起来吧。”
沈归荑手臂被永硕帝抓住的一瞬间,她身子猛地一僵,便连忙将手扯开,背在了身后。
她垂着眸子,像是受惊的小鹿。
永硕帝瞧她这模样,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只觉得愈发可爱令人怜惜。
便轻笑了一声,问道:“可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