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
他抿了抿唇,盯着那点手指轮廓,那颗心似乎要从胸腔内跳了出来。
“那你以后还这般对我吗?”
谢病春沉默。
两人自相遇便是一场博弈,每一日都是两人相互对峙,各自防备的结果,直到那日瑶光殿的窗台下,月老庙的月光下,这一切才被短暂地抹平。
世人都觉得是谢病春强迫太后行不伦之事,却不知道是明沉舟强拉着掌印回到人间。
今日两人隔着这层单薄的青布,用着言语逼出对方心里的软肋。谢病春看似掌握着局面,太后不过是手中骄雀,却不知道谢病春只要听着她的声音,便早已节节败退。
春夜暖风拂面而来,带来微热的触感,谢病春不由微微侧首避开这阵热风。
这是一句心照不宣的臣服。
要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选择低头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事情,更别说是如此直接的臣服。
谢病春目光失神,耳廓却是微微泛红。
十二岁之前,他是个人人倾羡的天之骄子,父亲是宁王,母亲是县主,老师是天下皆知的罗松文,哥哥姐姐,诸位师兄对他疼爱有加。
可明德十年的那场大雪,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他彻底成了无根的游萍,在人间再也眷恋,他的前路便是死路。
可老天垂怜,他躺在大雪中濒死之际,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把他从水中拖回人间,在他耳边低声喊道:“小乞丐,别想不开啊。”
车顶的风灯顺着缝隙漏了进来,悉数洒在一只冰白的手背上。
只是那布帘还未被完全拉开,却被另外一只手拦着。
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布帘,指骨紧绷,是再也没有的坚定。
她在等一个答案。
等一个能让两人彻底坦诚相对的答案。
谢病春的手指缓缓收紧手中的帘子,冰白的手完全暴露在视线中。
“我当年说我要保护你,虽一开始确有贪图美色的企及,可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明沉舟的声音在两人僵持间缓缓响起。
“这几日我断断续续想起了许多往事,梦里到处都是我在找你的画面。”
“我哪怕失忆了依旧朝你跑来。”明沉舟的视线落在谢病春那截精瘦的腰肢上,声音一顿,随后掩下异样,低声说道,“若是错过了今生,我从不奢求来世。”
“那日你在月老庙说的,我都听到了。”
谢病春神色僵硬。
“谢迢。”明沉舟的手缓缓松开帘子,“你若是走不出这一步……”
“……便算了。”
她并非养在深闺的金丝雀,她的舅舅不会用世俗礼教对她,她的母亲更是爱她纵她,她的表哥,她的外祖母总是与她说,女子并非依附而生的藤蔓。
是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决定的,从不后悔。
她要的和谢病春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附在他的羽翼下,蜷缩在安全之后。
爱他是真,可今日怨他也是真,可到头来,她更不愿丢掉自己。
这条路若是真的错了,那便放手。
“娘娘。”
慌乱的声音在隔着青布响起,谢病春从未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他紧紧抓着明沉舟的手,握的人生疼,脸上充满挣扎之色。
手心的手指微微挣脱他的束缚。
他越发慌张,便像一个小孩一般,更加用力地握紧。
“我,我……”他的声音再无冷静,只是喃喃重复着,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过是想保护那个小姑娘罢了。
明月本就不该被世俗玷污。
他,脏啊。
那只手已经只剩下一个指尖,灼热的温度在冰冷的手心留下一道坚决的留痕。
她是真的,真的,决定不要他了。
他不想亵渎明月,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占有她,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得送明月去高处,却又在此刻心底破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夜风穿堂而过,是空荡荡的不安。
“不会了。”
三个字轻轻吐了出来,谢病春鬼使神差的说出口,背后竟然冒出一声热汗,可心中却又是再也不过的轻松。
一直屏息的明沉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被憋得刺痛。
两人的手指停止动作,只是沉默地握着,任由头顶的风灯洒下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