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他声音平静冰冷,好似一滴雪水自高处落在心尖,听的人一个激灵。
“宁王当时在当地其实声望不错,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也闹出了很多幺蛾子,但都无功而返,将近一年时间也没撼动他的地位,直到明德九年,京城发生一件大事。”
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那年会试考题泄露,牵连到西南,导致当时西南考生无一人可以考试。”
大皇子的声音逐渐兴奋起来:“宪宗震怒,直接软禁了宁王,之后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送信人突然送了许多武器来,这些武器即是帮助父皇夺位的利器,也是送宁王下地狱的最后一刀。”
明德九年的往事在尘封多年后的雍兴元年露出端倪。
谢病春扭头去看灰亮的天,明明即将大雪,可天色却带着刺眼的白光,落在眼底竟有些刺痛,冰白的脸颊被温热的光笼罩着,好似一层雾蒙蒙的白雾。
明德九年,平静三十年的西南突然出来一支打着宁王旗号的新军,要求宪宗放了当时已经被囚禁半年的宁王,并宣布清君侧。
举朝震惊,当时已经是内阁首辅的郑樊当机立断,调派当时驻扎在贵州的安南卫赵传长兵奇袭,七日路程被急行到三日,竟然也拦住这支莫名出来的军队。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朝野上到处都是弹劾这位明宗嫡子,仁德懿心皇后独子,在西南一代为虎作伥,卖官鬻爵,草芥人命。
雪花般的折子堆满了宪宗的案头,宪宗罢朝三日,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当时的太后出面,这才拍案定下此事。
——赐死宁王。
只是赐死的圣旨还未到达云南,一伙黑衣人深夜入了早已没有任何守卫的宁王府,烧杀屠戮,最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在赞同这伙黑衣人是义军草莽,为国除害,甚至还有人歌颂庆祝,全国欢腾。
“那伙黑衣人我们也不知道谁。”大皇子说的口干舌燥,最后捧起一盏茶仰头喝完。
谢病春回眸,那双漆黑的眼珠带着还不曾完全褪去的日光,眼波流动间光泽闪烁,好似水光一闪而过。
“你们知道司礼监的马车,谢病春的声音,难道认不得东厂的飞鱼服。”
他声音带着一丝日光晃荡的虚幻,就好似现在整个人被笼在日光中一般,让人窥探不得半丝情绪。
冰冷冷的,就好似一座冰封多年的雪山。
大皇子一愣,随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的一下站了起来,震翻了桌上的茶盏,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前之人。
“你带着人和锦衣卫一起虐杀宁王府众人时,不是合作无间吗。”
谢病春手指的银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双冰白的手指冷淡地扶起倾翻在地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指尖。
大皇子吓得脸色苍白,见鬼一般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之人。谢病春轻笑一声,微微侧首,避开那团自窗沿出落下的光,便露出一双漆黑锐利的黑眸。
好似一双高高扬起的竖瞳居高临下,冰冷无情地注视着面前之人。
“你不是和黄兴一起折辱王府女眷吗?”
茶水润湿了他的袖子,水渍慢慢攀岩而上,湿意逐渐在袖子上的晕开。
“就、不、记、得、了。”
他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就像蛇信腻滑湿冷地绕着脖颈,恐惧油然而生。
“你,你,你是谁?”大皇子吓得后退一步,嘴唇颤抖着,“你,你是宁王府旧人。”
他眼底闪过害怕之色。
“不,不会的,宁王府一个都不剩,全死了!全死了!”
大皇子手指颤抖,又惊又怒。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紧紧靠着角落奔溃地大喊着。
谢病春垂眸,身姿巍然不动,好似冬日屋檐下垂冰冻的寒冰钟乳,冷日无青光,浩荡渐穷荒。
他只是坐着,便足以令人胆寒。
“里面的客人这是怎么了?”屏风外的小二,硬着头皮问道。
“没事,喝醉了吧。”陆行笑眯眯地说着。
二楼本就不多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
屏风内停着外面的动静,各自沉默。
“是都,死、了。”
片刻之后,他缓缓敛眉,轻声说道。
尾指的银戒磕在茶盏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也打破了狭小屏风隔间内的死寂。
大皇子一直悬着的心倏地落了下来,背后的冷汗这才敢落下来。
“掌印,掌印为何问起这个?”他颤颤巍巍地问着。
“宁王之事,掌印应该看得比我明白,迟早是要死的,你们宪宗来位不正,本来就容不下他,想杀他的人太多,他背着谋逆大罪一死,连着仁德懿心皇后都不能一同随明宗同陵……”
“你们如何确定武器也是同一批人给的?”谢病春打断他的话,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