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霍一忠从水房回来,拿出部队给他配的出差手表一看,快晚上九点了,他利索地换了一身衣服,想出门去筒子楼找江欣,陈钢锋问他干嘛去。
“去找江欣同志。”霍一忠胡乱地抹了一把头发,抹了一手的水。
“也不看看几点了,人家筒子楼那头都是上班的人家,九点钟就关灯睡觉了。”陈钢锋让他坐下,又把刚刚的电报拿起来,“咋回事?你要帮你哪个侄子找工作?”
霍一忠看了一眼刚才的电报,把江欣的条件说了:“她没什么要求,就担心家里的哥哥,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陈钢锋瞪眼:“你们还没打证,她就要你操心她娘家的事了?”这下他对江欣的印象又坏了起来。
“你别说她,是我揽下来的。她是个好姑娘,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往后还要照顾孩子,一点犹豫没有,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来。”霍一忠替江欣开脱。
“她还不如要三转一响,至少哥几个张罗张罗,还能替你凑齐。工作机会,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一张嘴就是户口和工作,以为是喝粥呢,哪儿那么容易?”陈钢锋不快,李子也不吃了,划了根火柴,点燃一根烟,一张脸又臭又严肃,觉得江欣是趁火打劫。
陈钢锋在家里说一不二,很有点男人威严,可也架不住老婆天天在耳边念叨,娘家读了三年小学的妹子想进城当女工,让姐夫陈钢锋帮忙找找哪个厂有指标,把人弄进城来,念叨了大半年,陈钢锋耳朵都生茧子了,还是没办法解决。
“这女人就是麻烦!”陈钢锋想起老婆昨晚还在耳边念起这件事,心里就不忿,明知道他这大队长刚坐热位子,一没后台,二没根基,更不好走后门,偏偏还来为难他。
“她要是有个高中文凭还好,好好去考试,再去找他们人事科的科长吃吃饭,说不定就成了,可偏偏又高不成低不就的,城里现在哪个厂还缺小学文化的女工。”
陈钢锋把家里的事情也一股脑儿跟霍一忠讲了,都是这个“大队长”惹出来的祸,他只是个队长,又不是管人事的市长:“我看咱们也别叫男人了,就叫难人吧!”
霍一忠沉默了一会儿:“班长,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如果你这儿有什么机会,就和我说说。”
陈钢锋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整个屋子都乌烟瘴气的,霍一忠去把窗户打开,散了散味儿。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不过要求高,至少要高中毕业,要会写报告和总结。”陈钢锋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头,“人要机灵勤快,对本市和底下的县城乡镇都要熟悉。”
霍一忠眼睛都亮了,江欣和江淮都是高中毕业,而且江淮自小在新庆长大,他热切地看着陈钢锋。
陈钢锋眼神却不积极:“不是哥不帮你,这是个临时岗位,不是正式岗。据我所知,户口得去申请,粮油关系基本上办不下来,没地方住,辛苦起来就得往乡下跑,但是每个月有二十五块钱补贴。”
“是我们局里的活儿,编制一直申请不下来,正副三位局长就想暂时找个这样的人,先干着,后面再说。”陈钢锋见霍一忠认真,又继续说,“这也是最近才提出来的,虽然是临时岗,但也有不少人来活动,就是盼着哪天万一能转正。”
若不是陈钢锋老婆的娘家妹子学历不够,他都想把人先推进去,免得再听老婆的唠叨。
霍一忠把他的话记在心里:“我明天把人带去见见你,成不成再说。”
“行,你带来吧。”陈钢锋想想,反正局里上下,谁都能推荐人才,他也能。
“你确定是江欣那姑娘了?”陈钢锋问。
霍一忠只是笑,想起那颗江欣亲手喂给他的糖,有点甜,有点粘。
“这回可不能看走眼了。”陈钢锋吐出一口烟圈,点了点烟灰,脸上也带了点笑。
作者有话说:
周末双休。
祝周末愉快。
第27章
陈钢锋走后, 霍一忠拉了灯,一人独自坐在黑暗中,忍受着夏夜里的闷热和右肩膀上的疼痛。
窗外有蛙声和虫鸣传来, 他光着上身, 只穿了条短裤, 睡不着, 就坐起来,拿起医生给他开的药水,往肩上伤处随意涂了几下,嘴里发出哧哧几声,像受伤的兽。
在床边坐了一阵, 霍一忠伸出右手掌, 握拳摩挲了两下,想起蔡大头在他手心写的几个字:首长,川西。
他心里有了数,心中石头总算放下。
新庆的夜, 比他驻地的夜里要闹一些,无论多深的夜, 远处时不时总有人声传来,北方平原上的夏夜也有虫鸣,伸手黢黑, 方圆十里不见一盏灯, 人也少, 尤其到了冬天,厚厚的雪, 呼呼的北风, 冻得人出不了门, 大片大片的黑夜,能把人和心气都吞没。
霍一忠又想起江欣,她那么小的一个姑娘,会不会也不习惯那里?
第二天早上,霍一忠起了个大早,他来不及吃早饭,就拎着还有几分新鲜的李子,和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木雕少女,到筒子楼前面等人。
他想早点见到她,想抓住一点确定的东西。
江欣一夜没睡好,她昨天整个下午都对霍一忠翘首以待,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没等到霍一忠,下午的时候却见到了霍一忠的战友陈钢锋,一见面,陈钢锋就逗她,问她有没有对象,说看她好看,要给她介绍个兄弟。
她认出人来,叫了声陈队长,陈钢锋这才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嘴里弟妹叫个不停,还让她别担心,出任务就是这样,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和耽搁,让她好好等着霍一忠回来。
江欣睡觉前在想,现在的工作难找,她是不是太给霍一忠找麻烦了?万一他后悔了,不好意思拒绝她,直接消失,那就真的是鸡飞蛋打了。
早上吃过早饭,江淮在家,说要送她去上班。
出了筒子楼,往前面走一段,江淮就在旁边推她胳膊:“小妹,你看,是霍营长。”
江欣本来没睡好,一直犯困,听了江淮的话,立马抬起头,就见霍一忠高大的身影在前头,手上还拎着个竹篮子,见到人,他马上扬起一个笑。
江欣撇下旁边的江淮,几乎是小跑踏上前:“你怎么回得这么迟?”语气中有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忧。
江淮在后头推着借来的自行车,一脸郁闷,小妹也太重色轻哥了,觉得霍营长不错,也不能这么主动啊!
霍一忠白白的牙齿在黑黑的脸上很晃眼,他把篮子递给江欣:“我给你带了李子,很甜的。”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还有这个。”
江欣把那个少女木雕拿在手中,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形象,几乎是依着她买的。
“你这人...”江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是遇到困难了吗?”她轻声问。
“有变故。”霍一忠言简意赅,又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爽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