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词自动地被施念在自己大脑里消音了。因为在听到那三个字时,她开始发晕。
她声音发抖,故作镇定:“……怎么了吗?”
郁谋看她那个样子,好像要窒息一样。他知道那几个字再重复一遍,大概会让她现在的状况变得比冲她开一枪还要糟糕。
少年没来由的心一软,没再重复,没再用确凿的证据子弹去打她的乌龟壳。他觉得自己真的对她好温柔。温柔到他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没什么。” 他在心里自嘲的笑,明明还有好多,但他说不出来了。说出来,也是被她否定。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好的,我明白了。” 少年扯开一个出奇明朗的笑。瞬间不生气了似的。
“被你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挺差劲的,承认喜欢我是件很令你丢人的事……哈哈。这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再提了。” 说完,他的笑容瞬间收束,很好,那个遥远的郁谋回到了这幅身躯。眼神也带上了疏离的礼貌。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施念同学。”
施念无意识地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而他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却没有转身,撂下一句: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最好不要一起走。你说过的,被同学看见的话,会传我们两个早恋。我猜这是你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了吧。那你自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拜。”
他走了,留她一个人原地发呆。
她知道自己搞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又觉得委屈。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啊,原来他正常走起路来这么快。刚刚能被她追上,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回到公交车站,施念感觉胸口像是塞了一大团干燥的棉花,每次呼吸,都能带起噼里啪啦的静电。于是她干脆减少呼吸的次数,然后又觉得胸闷。
回到家,池小萍打来电话说今晚加班,让她自己吃饭。
施念烧了一大壶热水打算泡面。等水烧开时,她翻出那件有印子的新羽绒服。
她接了一大盆凉水,用刷子蘸着牙膏和肥皂的混合液,仔细地重新去搓那块洇迹。
搓啊搓,有几次她眼花,以为干净了。拎着湿哒哒的羽绒服站起来,凑到灯光下,发现还是有,只是很浅。于是又坐回板凳上搓。边搓边用手背擦眼泪,泡沫进眼睛里,刺激她流出更多的眼泪。
文斯斯说的没错,她是个很典型的处女座,有强迫症,追求完美,并且喜欢和自己较劲。
嗯,这是一个非常中肯中性的评价。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比起这世界上千人百态,人类拥有的坑蒙拐骗的种种恶习,她不认为自己这性格碍到了谁的什么事。
她只是不喜欢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或事有瑕疵。一旦有了,她就会藏起来。
头花、施学进、羽绒服……还有她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喜欢之于郁谋,大概就像这车蹬印之于这件羽绒服吧。
不管他怎么想她,她是觉得他很好的。
不对,不是很好,是超级好。好的很遥远,不是她可以触及的高度。
他应该在大礼堂的台子上,意气风发地介绍学习经验,而不是站在小巷子里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想到这里,她把刷子扔到一边,换上自己的手搓。
最后她发现,手掌心连接手腕的那块皮肤好像是破了。所以自欺欺人的人是谁呢。
郁谋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坐在爷爷家自己的卧室小屋里。
他拉开抽屉。那里躺着一本初中的语文书。他从旧家来这里没带什么,这书算是其中之一。
是他当时借给她的书。
她那时总是“不经意”地在他们班门口转悠。她不像是丢三落四的人,却总来借书,借练习册。
书翻开第一页,印刷字下面是他手写的自己的名字:
郁 谋
而这两个字的旁边,是一片他用铅笔斜着轻轻拓印的痕迹。
被拓印出来的白色凹痕,显示的是被女孩子写过又仔细擦掉的几个字:
郁谋 郁谋
可以看出来,她曾在这书上,用铅笔学着他的笔迹写了两遍他的名字。对,就像她无意识地写“昌缨”那样,他觉得她这个习惯倒是一直没变。所以根本不怪他会“误会”什么的啊。
她不是用她自己的字体写,而是学他的字体写他的名字。
郁的偏旁“阝”,她好像觉得自己模仿的并不满意,还在边上单独写了一遍。
他都能想到那种场景。她借来他的书,看到他的名字,小心翼翼拿起铅笔学。意识到这样不好后,又使劲用橡皮擦掉。
以为他不会发现。
可他必定会发现,因为他从不借给别人书。而他借给她书,本身就是期冀着能够因此收获一些她留下的痕迹。
所以当书还回来时,他非常仔细地翻遍每一页,甚至有点气恼她这般礼貌和小心,没有在他书上留下一笔一划。最后在扉页上发现这被擦掉的字迹。
发现时,少年仿佛觉得她扶着他的手指贴了上来。
郁谋现在脑子很乱。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是发烧了,他没去量体温。
他反复地和自己说,你不该这么逼她的。像她那样的性格,你能指望她真正地承认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