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龄端坐在宝座之上,俯瞰一众身穿品级盛装的朝廷命妇。
奏乐声起,一众命妇在典仪的指引下,齐齐跪下行礼。
能进宫朝贺的,都是有品级的命妇,有些诰命夫人的年纪足够做张羡龄的祖母,被她们这样拜着,张羡龄颇有些不自在,恨不得一人给发一个“跪得容易”。
一众命妇的群拜礼毕,她们又分作若班人,五六个人一批,上前来进贺笺,再行赞拜礼。
张羡龄早在宪庙老爷丧礼之时,就已经将命妇的名字都背过了,此番正好对着贺笺上的姓名认认人。
第三班命妇进笺行礼之时,其中有一个大美人,即使是平平无奇的命妇礼服,却被她穿出了一种丰姿绰约,艳光四射之感。
张羡龄不由得再看了一眼大美人的贺笺,原来是礼部尚书施纯之妻,名曰宋持盈。
一瞧见“宋持盈”这名字,张羡龄便想起来了沈琼莲女官同她说过的一则八卦。说是成化末年有一回命妇朝贺,周太后见一命妇生得极美,便与左右之人感叹,怎么当时选妃竟然漏掉了此女。初听到这故事时,张羡龄还纳闷,就周太后那一贯眼高于顶的性子,能这样夸人?
如今见了宋持盈,张羡龄便全明白了。
她全神贯注欣赏美人风采,竟一时忘了喊起。直到周姑姑轻咳了一声,张羡龄才如梦初醒,忙让她们起来。
等到宋持盈回到一众命妇之间,张羡龄仍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越看,心里越喜欢,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的同大美人说说话。
第27章
宋持盈立在一众命妇之中,始终低垂着头,目不暇视。
她盯着坤宁宫的白地串枝勾莲栽绒地毯,微微出神。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宫朝贺了,上一回来,还是七年前的事。
第一次进宫朝贺,她在临行前将眉毛画了一遍又一遍,惟恐妆容有哪里不妥帖。
可是进了宫,却还是惹出了事。因为她的这一张脸,朝贺之后,周太后特意让贴身宫女来寻她,告诫她以后不用进宫朝贺。
宋持盈诚惶诚恐:“妾身有哪里做得不妥当?”
那大宫女盯着她的脸,摇了摇头:“你生成这个样子,倘若给皇爷瞧见,怕惹出祸事。”
宋持盈差点哭了出来,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自此以后,每年命妇正旦朝贺,宋持莹都称病不来。
时光如流水,一晃眼,宪庙老爷驾崩,新君登基,她添了年岁,方才敢进宫贺中宫娘娘册封仪。
只愿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命妇朝贺完毕,皇后赐宴。
宫女内侍忙着摆桌安席,传膳的内侍一队队进殿,送来珍馐百味,美酒千盅。
御窑烧就的霁红果盘,堆放着福州橘与洞庭柑,装盘的各色素菜,亦是用萝卜雕花,十分玲珑小巧。
冬日,样样菜肴都冒着热气,这令宋持莹有些惊讶。那一年她进宫时,光禄寺准备了酒饭,虽不算很糟糕,到也着实不敢恭维。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宫里宴席的味道还好剩不少。
但她也不敢多吃,怕胖。因此,只是喝了两杯暖酒,喝了些汤。
宴席结束,宫女们按照人数,往各席都分发了一个花笺包装的礼盒,说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给诸位命妇的,宋持盈也得了一个。
司宾女官宣告宴止,一众命妇纷纷告退,宋持盈亦跟着往外走。正要下坤宁宫的月台,忽然有个大宫女过来,叫住她。
“皇后娘娘想要见你。”
宋持盈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开始回顾自己刚才是否有出格的举动。
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我是梅香。”大宫女回答道,领着她折回坤宁宫里去。
一面走,宋持盈一面问:
“妾身刚才是否有失礼之处?”
“没有。”
“那……是妾身惹娘娘不开心了?”
“夫人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只是想见见你。”
纵使梅香这样说,宋持盈的一颗心还是打着鼓。从坤宁宫的角门进去,来到西暖阁小院时,她本来就白如雪一般脸又白了几分。
从绣帘下走进去,只见皇后娘娘斜倚在黑漆描金的贵妃榻上,已换了一身燕居服。
见宋持盈过来,笑着同她说:“坐。”
宋持盈请了安,拣了一张靠西的玫瑰椅坐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抬头。
“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妾身今年三十有二。”
“瞧不出来呀。”张羡龄略有些惊讶,见宋持盈坐的远,又不抬头,便说:“你坐过来些,我又不吃人。”
“遵旨。”宋持盈往她靠近了些,还是一副不安的样子。
张羡龄越发好奇了。按理说,这样的大美人多有些傲气,怎么眼前这一个,生得这样美,却是一副美不自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