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
燕戈行和师兄在栖霞峰时,听云道长也曾教过二人些诗书,知他念的是唐人高适的一首古诗,却不知是何用意。
“哈哈哈哈”,念完了长诗的花不枯突然大笑一声,只震得两岸的树叶纷纷飘落:“那听云老小子最是糊涂,当初我给你取名燕歌行,他却兀自听成了燕戈行,如今倒好,好好地歌舞升平,倒成了刀光剑影。”
“前辈何意,我的名字何时成了你取的了?”
燕戈行站在船头,朝着对岸大叫,却听山上又道:“也罢,也罢,男儿自当带吴钩,你名字里有个戈字也好,总比那玄阳太子宫中不男不女的废物要强。燕小兄弟且要记住,你怀里那令牌不只是块废铁,仔细掂量倒比泰山还重,当初老夫便是因为难堪重负,才带着它隐退江湖。如今既然重现世间,切莫辜负了它才好。”
“前辈到底何意?”
“哈哈哈,燕兄弟以后便知道那块废铁的重量了。”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密林中一个黑影山下腾挪,惊起一片片寒鸦后,向着更远处跃去了。
“前辈,怪前辈?”
燕戈行又喊了几声,对面再无回话,他知花不枯此行是来告诉自己他已成功脱险,亦知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此一别,要想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了。燕戈行有心去追,却又担心姑姑安危,只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重新撑起了长篙。
半枚残月映在洛水之上,随着竹篙荡起的水波飘飘荡荡,岸边虫鸣阵阵。燕戈行奋力撑船,一心想着早日把姑姑送回镇上,安顿好了,自己再找机会重新回到四象岛救沈姑娘。他知是红莲教的人灭了剑宗,但江寒如今也被师兄杀了,叶前辈和师父也双双丢了性命,上一辈的恩怨,自此也该了结了罢?
二人走走停停,燕戈行在沿途的渔村里为姑姑讨了几次饭,到第三日傍晚便也看见了湖口处的星罗岛。
燕戈行在姑姑的指挥下左行右撞,避开星罗奇门阵,缓缓向着温泉镇行去,小船刚一入湖,却听背后响起了一阵锣声!
“谁!?”
燕戈行大吼一声,回身看时,却看一个黑影正站在岸边芦苇丛中的一棵柳树上,压得树枝咯咯作响,站在树上那人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肥大黑袍,手中拎着面铜锣。
“嘻嘻嘻嘻”,那人怪笑着:“一老一少两位盟主都未曾发现,看样子,冷凌的功夫还算可以。”
燕戈行右臂一震,啪的一声竹篙已经断城两截,正欲以竹为剑,去把长得像个鬼差的冷凌送回他该去的地府,却听姑姑沉声道:“快走,他进不了温泉镇的!他既然敢叫你,身边肯定还有十三楼的人。”
燕戈行点了点头,心想姑姑安危重要,便不再与冷凌纠缠,蹲下身来,用半根竹篙猛划水面,向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栈桥划去。栈桥之上的灯笼已被雨水打湿,褪了颜色,里面的灯火也灭了,无精打采地挂在那里,随微风哒哒鼓荡着。他想起那日沈雪吟站在灯笼下等自己的情形,神情难免一阵恍惚。
她还会回温泉镇吗?
还能与她一同练剑吗?
……
湖口星罗岛外,冷凌周边的水域里咕咚咕咚冒起一阵阵水泡,一个个身穿鱼皮水靠,手持利刃的水鬼,含着细长的苇管从水下钻了出来。
冷凌将铜锣往自己脖子上一挂,压弯了本来就弓的脊背,踩着柳树枝头一下子跃上了临近一座几米见方的岛礁,水中几人见状,连忙游了过来,出水后在他身旁围成了一圈。
“纸呢?”
冷凌在一位水鬼面前摊开了苍白的手掌,那人连忙从贴身的水靠里掏出一张干爽的棉纸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笔墨呢?”
冷凌又问,那人却瞬间吓白了面堂,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方才走得急,只记得带纸,却忘了带笔。
好在冷凌没责怪他半句,只右手一扬,咔的一声折断了头顶的一根柳枝。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摘着柳枝上的树叶,待摘掉最后一片,手腕一翻,噗的一声直插入了那名水鬼耳中。
耳朵不中用、办事不利的水鬼倒地打滚惨叫时,冷凌已经摊开棉纸,用浸满了水鬼鲜血的柳枝绘出一幅简易航线来。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另外一名水鬼已经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特制铜哨。
只听夜空中扑啦啦一阵响动,再看时,一直双眼溜圆的夜猫子已经落到了那人肩头,他将航线图从冷凌手中接过来,卷成一卷,塞进了鸟腿上系着的铜管里,振臂一扬,那带着信的鸟儿便连夜向着四象岛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