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经过回公馆必经之路的一条街道上。
蒋弥敏锐的发现这街两边的商铺大门突兀的紧锁起来,死气沉沉的很,与往常的晚上截然不同。
路上半个行人也无,就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过分,除了两边昏暗的路灯还在亮着。
蒋弥皱了皱眉,把枪别好,轻易不要开枪。
何槐毕竟和蒋弥一样在民国中央警官学校呆了三年出来,警觉性也不低。
何槐迅速敛起嬉笑的神色,手依然稳稳的握紧方向盘,知道,蒋哥。
车继续平稳的开着,直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处从左右两边开来四辆黑色福特车。
那四辆黑色福特车行进间有秩有序,像是安排好了一样,接着四辆车猛的一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来。
挡住了蒋弥他们前进的位置,横亘在大道中央停了下来。
何槐开的毕竟不是坦克,只是一辆普通的轿车,还没有撞开四辆车冲过去的本事。
于是只得也停了下来。
蒋弥松开安全带,给枪上好膛,揣在腰间,面容平静的就要下车。
何槐却把他拦住了,何槐回头笑了一下,蒋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下去交涉一下,等会要是交涉失败了,你再下来。
蒋弥看他一眼,小心些,别冒失。
何槐拔下车钥匙,哎,没事,蒋哥,车钥匙拿着。
蒋弥拿住车钥匙,看着何槐开门下车去。
何槐从面相看着,还算和善,他笑着对那四辆车摆摆手,哎,各位,混哪个道上的啊。
四辆车上下来数十个打手,丝毫没有搭理,上来就围拢住何槐。
何槐双手举起,面色惊惶,肩膀下缩,唉唉唉,各位有话好好说,
打手面色沉沉的看着何槐,车上还有人,你是司机。
何槐难以置信的惊叫一声,兄弟你说什么呢,我这风度姿态不是厅长是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司机,还有,我来这没享着几天官福怎么就被人盯上了,我怎么了,好歹给个交代吧。
其中一个打手应该是不耐烦了,上前一脚踹到何槐的后腿弯,何槐吃痛跪倒在地。
少废话,你们今天不管是谁都活不了。
何槐跪在地上低叹一声,所以说,这咋交涉都不行是吗那好吧
何槐揉揉摔疼的膝盖,哎呦哎呦着,很是叽歪婆妈的样子。
接着,跪在地上的何槐突然古怪的迅猛暴起,一拳捶在身后最近打手的下巴上面,那个被打的打手反应不及,倒退几步重重的摔倒在地。
何槐一个旋身,反手抽出腰间的伸缩警棍,顺便大喊一声,哥!失败了!
蒋弥在何槐暴起的那瞬间就已经下车了,右手甩开警棍,大步往何槐那边走过去,周围夜色浓重,使蒋弥的面庞越发朦胧不清。
打。
何槐嬉笑一声,得咧。
场面一触即发起来,气氛紧绷。
可此时,那四辆车中的其中一辆突然下来一个人。
那人便是马殊。
马殊高呵一声,干什么呢,说了交给先生处理,你们怎么还敢动手!
马殊大跨步走到近前,看见了远处的何槐,皱着眉没做表态,只是接着对打手道:说了把人截下来就够了,你们
可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了。
因为马殊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从暗处过来的蒋弥。
呵呃马殊顿时连吸气都吸不了了,那样子仿佛是看见了鬼,他差点三魂丢了六魄,平日里冷肃沉稳的模样不再,结巴了大半天。
蒋,蒋,蒋蒋少爷
马殊差点腿一软给人跪了下来。
旁边的打手挠头不解,马哥,还截人吗?
马殊终于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截什么截,还不滚回车里去!
众打手只好又不明所以的回到车里面。
马殊抖着腿走向蒋弥,颤抖的问:还请问蒋,蒋少爷是人是鬼?
他刚问完话,就又看见了蒋弥脚下的影子,自顾自的拍了拍胸口,还,还好,不是鬼
何槐眼睛滴溜溜的在蒋弥和马殊之间打转,蒋哥,这谁?
蒋弥一看见马殊就会联系到另一个人,他眸色略深,认识的人罢了。
马殊皱起浓黑的眉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是我的失误,我向蒋少爷您道歉
他话还没说完,蒋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随手把车钥匙抛给何槐,走了。
何槐利落接过车钥匙,什么也都没多问,跟在蒋弥身后准备离开。
马殊赶紧小跑的追了过去,蒋少爷,蒋少爷,还请留步,我家先生马上就来了
蒋弥头也不回的道,那又如何。
马殊知道今天说什么都得留住蒋弥的人,他刚准备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身后传来汽车行驶声。
马殊眼睛瞪圆,是自家先生过来了!
他大步上前拼命扒拉住蒋弥准备关上的后车门,蒋少爷,求您了,先等等啊
程绽坐在车里,双目阖着,面上阴冷,直到前面开车的司机轻轻唤了他一句。
他才缓缓睁开眼,看向车窗外,就发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打手都安安分分的坐在车里面,远处还能隐约看见手下马殊正滑稽地扒着某辆车的车门。
程绽蹙起眉头,眸间郁气浓重,难以克制心中暴戾的情绪,直接一把掀开膝盖上面的薄毯,开车走了出去。
马殊正死死扒着蒋弥的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极沉极寒的,马殊。
马殊不由得身子一抖,但知道自家先生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责罚自己,便没有动弹,只继续维持动作,还高声喊了一句,先生,蒋少爷在这!
程绽眸间寒冰浮动,正迈步走过去,可,他却突然听见了马殊这么嗷的一嗓子。
程绽脚步顿时凝滞在原地,原是阴沉的面容此时碎裂开来。
他愣了许久。
仿佛他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场大雨之中,仿佛他还是那个眼睁睁失去一切的疯子,仿佛他再睁开眼来又是虚无的黑夜。
胸口处似被死死扼住,难以喘息,丝毫动弹不得。
他喉间漫上熟悉的腥甜味来。
眼泪突兀的流了下来。
他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可却仍继续迈步出去,一步一步,仿佛把他这一生的希望都快耗尽了。
他怕又回到了过去那一千多个无望苦熬的日夜中,他怕自己事到如今都在自欺欺人。
直到。
他与眸光平静的蒋弥对视。
他呢喃出声,就像是重新变回了咿呀学语的稚童,张张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蒋蒋弥
等他终于完整的念出了那个名字之后,他才怔怔的站在原地,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蒋弥偏开头去,不再看他,只对着何槐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