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此乃东厂立基百年以来,在厂督何公公时修筑的。”李大鹏笑道,“这里只放最重要的钦犯。来,杨大人这边请。”
杨慎走进石室之后,眼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木监房内,这个监房要比他一路行来看到的监房要完美得多,至少没有腐臭的味道,没有遍地的污秽和到处乱爬的老鼠,没有陈列的发锈的刑具,没有人犯身上的血腥味,也没有肮脏发霉的湿稻草蓐这里用的是新稻草,甚至还有一张歪歪倒倒的小几,放着一盏可怜的油灯。
埃莲娜小姐躺在稻草堆里,蓬头垢面却并不想清洗。她已经有20多天没有洗澡了,上次被转到这个戒备森严的囚室之前,几个强壮的男仆将她用猪鬃狠狠地洗刷了一遍。
好在他们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埃莲娜小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丧失性命,她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清白了。唯一令她坚持活下去的信念,恰恰来自于当初在战场上逃出升天的公爵阁下。
只要公爵阁下活着,埃莲娜再死几遍都无所谓,这个法兰西女仆每天的祈祷内容,就是请求上帝千万要让神仆阁下安全地活着,不要为了她前来冒险,这里的防守实在是太严密了!
李大鹏拿过侍卫的朴刀,砰砰地在牢门的柱子上敲击了几下,“起来了,起来了!该死的,什么时候都睡懒觉,这里是诏狱,不是伪王府!”
埃莲娜*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根本不怕这些人对自己动粗,从小开始,她没少挨过打,并且在被捕之后,法兰西女孩聪明地掩饰了自己会讲中文的事实,她嘴里经常念叨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语句,这弄得对方不知所措。
李大鹏见没人理他,不禁气得七窍生烟。
“打开门,把那个女番带出来!”
几个东厂侍卫如狼似虎地走进去,不多时便拖着埃莲娜小姐的*,使劲摔在地上,其中一个狞笑着用手狠狠拉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露出来。
埃莲娜目光木然地瞧着眼前的人,没有半分表情。
“她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禀大人,这女番只会讲番语,并且礼部也没人能懂。”
“将她的脸擦干净。”
“是,大人。”
不大会儿,提着一桶水的侍卫回来,拉住她的头发往桶里使劲按去,随即拎起来,再度按下,随后便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将她胡乱抹了把脸。
杨慎望着眼前的女人,不禁心中一跳,他没有想到这女番竟然长得如此甜美迷人,她的五官精致而突出,一点没有汉人那种平和的曲线,却显得更加妩媚,金色头发,蓝色眼珠,这一切在杨慎看来,都是不同寻常而又令他感到着着迷的东西。
“李公公,番人都是长得像她这样的吗?”
李大鹏还能不注意到他的神情吗?赔着笑说:“杨大人,番子中也有长得丑陋的,并不是人人都这么漂亮,不过这个女番既然能陪侍伪王,恐怕也属于番人中有姿色的吧?”
“不错。”杨慎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慢慢弯下腰,“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他连问了两遍。
然而,回应他的居然是一口愤怒的唾沫!
杨慎措不及防,*自然一仰,滑跌在地;李大鹏等人却是大怒,两人强行按住埃莲娜的*,镇狱司指挥使公公抢上一步,左右开弓便赏了她十几个耳光!
埃莲娜尖叫一声,挣扎起来,然而还是被打得嘴角溢血,脸颊肿起。
丢了颜面的杨慎并未阻止,反而哈哈大笑,“这些番夷婆子果然凶悍!李公公,我倒要好好调教调教她一番呢!”
李大鹏阴阴一笑,“咱家省得,只是朝廷有命,此等重犯一律不得擅离诏狱,咱家只得为大人在这里腾置一院,请大人放心使用!至于犯人生死,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
杨慎微微点头,便往对方手中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李大鹏连忙会意地笑接了。
“有劳公公。”杨慎转脸过来,细细地看着埃莲娜,望着对方愤恨和凶厉的眼神,冷冷地笑起来,“带走!”
此时,北京城一处妓馆街外中间的一条小巷中,正有条排污水的小河在静静地流淌着,由于地势低洼,这里十雨九涝,有这么条小河并没太大作用,反倒是因为味道不好,周围的居民很少,多数都是些贫脊老弱罢了。
水沟流向北京城东的护城河。
那里是护城河的转折处,河面宽有350步,外城中有望堡,灯火通明,平常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情况。
但世事无绝对。
此时,正有一队人马身穿鲨皮水靠,脚下系着铅子,在河底行走。
他们嘴里都有一根细长的橡胶管,管子的一端绑有软木浮子,浸成黑色之后,浮子在黑夜的水面上根本无法辨识。
很快,他们看到了黑黝黝用巨石垒起的巨大墙基。
为首的一个家伙打了个手势,所有人贴着墙根游动着,一个水鬼拿起一团会发淡淡微光的东西,在水里展开了一张布帛,他点了点头,再度打了另外一个手势,两个水鬼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其中一个,立刻回来打出了通行的手势。
所有人都甩开了水喉,他们陆续顺着狭窄的水道往城墙内部游去。这里有一座木栅栏,其中一根木头已经被用锯子锯断了,所有人穿过了这道墙,在一团黑漆漆的臭水里挣扎了半天,大概有几十米的距离,终于进入到城内的这条河里。
“呼!”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抹了把脸,从喉咙里抠出半口肮脏的湿泥,刚刚似乎有一条水里的生物在他眼前晃过,将他惊了一惊,况且这段水路实在是太难走,肮水沟里的味道也极其不妙,要不是早就有所准备,恐怕他当场就会掉头回去了。
“希达,该死的,快拿点水来帮我冲洗一下!”
“遵命,阁下!”
公爵卫队的长官赶紧吩咐自己的手下们分头行动,好容易找来一大缸水来简单地将塞拉弗处理了一下。
公爵现在的感觉很不好,经过修炼,他已经做到无视寒冷了,但鼻涕却会常常不由自主地拖得老长。
他脱下水靠,将照明用的一枚夜明珠塞在了身上残留着的一件单薄的衣服的兜袋里,“处理掉这些东西,清点人数。”
这里是贫民区,夜晚早就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有远处隐约还能传来**中男女的浪笑声。
“应到31人,实到31人,公爵阁下,请您指示!
“很好,地图!”
希达展开了地图,1/3的人围了上来,其他人像狸猫般往外围疾速窜去,分头警戒。
“我们离平安客栈已经很近了,但这里有一处检查站,必须绕过去!今晚子时前必须赶到客栈会合,两人一组,分头行动!”
“是!”
塞拉弗公爵阁下亲自策划并且指挥实施的计划至此执行得都非常顺利。
他们秘密登船,随后在天津卫附近登岸,强行军一整夜至北京郊外,随后偃旗息鼓等待准确的情报和时机。此前,几批秘密的货物已经从各处打着商队的名义进入北京,并且汇集在平安客栈里。这个客栈是锦衣卫花了不少功夫在北京秘密构筑的新的基地。
从执行情况来看,塞拉弗公爵阁下自我感觉他们这一方的军事情报工作至少要领先对手几十年。
“公爵阁下,已经清点过了,仓库里的火药包一件都没有少,规模足够把紫禁城炸个底朝天。”希达略带点兴奋意味地拿着一小包硬梆梆砖头大小的东西上下抛动,“我们的人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小型炮舰可以随时突进内河。”
“干的不错。”塞拉弗瞥了他一眼,手里继续擦着一把把锋利锃亮的飞刀,这些飞刀通体铁制,入手光滑,锷口形似柳叶,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玩得起来,“监狱的位置查清楚没有?”
“除了情报人员的图纸以外,我们还带来了一位直接向我们表示诚意的东厂高级人员。他一定要亲自见您,出于安全考虑,我已经拒绝了他,并将他扣押在客栈的秘密地道里。”
塞拉弗抬起头,停住手里的活。
“东厂高级人员?自从张锐被杀掉之后,我们在东厂的力量几乎完全丧失了,如果能够重新培养起一批,这是最省劲的办法。花敌人的钱,办我们的事,还有比这更妙的办法了吗?请把他带来吧,希达,我要见见这个对我们心怀诚意的家伙。”
“遵命,尊敬的公爵阁下。”
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会惹起旅客以及周围邻居的注意。
平安客栈占地很大,不远处还有一座到处是野林、墓碑、坟堆的乱葬岗,不过在城市里面,这倒也并不希奇,那些不定是什么时候的老坟,早就无主了,只是这里不是很热闹,无人开发罢了。除了平安客栈这样的大旅舍,别的商铺很少,所以平常傍晚开始这条街就很少人迹了,到晚上还走这条路,不是胆大包天的,就是些想抄近道的当地人。
乱葬岗中腹,早就被掏空了。
从平安客栈一处秘道就可以到达这个秘密的基地,现在基地的规模还很小,只能容纳一百多个人,但是仓库却有十个,装满了粮食。
平安客栈平常生意不错,完全是托赖了名声大的好处,这几个月的施粥活动,让北京城老少们都认为平安客栈的大老板一定是个心地慈善的家伙。
然而,此时这个老板却正躲在地下,冷漠地看着他的部下们包装起一袋又一袋杀人用的黑火药。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苟其顺,职事东厂提刑少监。”身材短小,脸露谀容,声音又尖又脆像个娘们似的家伙拜倒在地。
“起来,苟公公。”
“小的不敢当,太后、娘娘们都唤小的小狗子。”苟其顺半跪半蹲,一副恭敬无比的态度,“大人不妨也如此称呼小的。”
塞拉弗到底是接触过这些太监的人,不然早就被他这一番表白弄吐了,“你原是内廷张太后身边的?知道张锐吗?”
提起张锐,苟其顺的*忽然一僵,眼中射出一缕哀伤,不过立刻便掩饰了起来,“小的曾在宫中服侍太后,张锐原是司礼监太监兼东厂厂督,不过杨廷和为逞私欲,公然杀之,其蔑视君权至此矣!”
“哦?张锐和你关系如何?”塞拉弗早就看出对方神色间的些微差异,他无比从容地吹着杯中的茶叶,两只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苟其顺略略抬头看去,不免一惊,便又垂头下去,老老实实地禀报,“回大人话,张公公乃是小的恩公,当年若不是他挟带我进宫,小的早就饿死在城隍庙了!”他忽地哽咽起来,连连叩首,“小的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在禁省中有不少朋友,还有些心腹,历练多年,精熟东厂事务,这些都是张公公在世的时候吩咐交办的,现在的东厂厂督李可虽然撤换了不少旧人,不过多数还是张公公在世的人手,只要有利可图,小的有能耐将他们一一掌握在手中,为大人您效犬马之劳!”
“报仇?”塞拉弗冷冷一笑,抿了口茶,“张锐原本就是王爷的人,杨廷和既然敢朝他下手,当然应该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今天晚上,我要把北京城弄个天翻地覆,至于东厂的李可那帮人,我看让他们都变成碎渣应该很不错,就当收点利息,你觉得呢?”
苟其顺当即热泪盈眶,连连磕头不止,“感谢大人,感谢大人!”
塞拉弗知道摸准了这个家伙的心理,他淡淡一笑,“眼下还有件大事比这件事情更重要,小狗子,我需要知道东厂诏狱的详细情况……”
不出半个时辰,塞拉弗已经从苟其顺的嘴里挖到了一切。他微微一笑,拍了两下手掌,一名卫队成员便递来了一叠银票。
“这里是贰万两的银票。”他轻轻地甩了甩,银票在手上发出动人的声音,“算我给你在东厂里打基础的!”
苟其顺久历东厂、内廷的黑暗,这种东西他自然知道是最最管用的玩意儿,尤其对太监们来说,美人计和升官计已经不太管用,只有钱,才是**他们的利器,“多谢大人,小的不会辜负大人和王爷的希望!”
此时他还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就是大明武定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