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着懒散的速度,脑中思绪却飞转,火光电石之间,她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
像铁锈,像陈旧的血疤。
少女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仰起了头。
她看见正上方的屋檐下,藏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知藏在这里多久,或许先前她打着哈欠从卧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目送了一路。他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那一点刀刃的反光,她几乎没有看出那里一直潜伏着人。
她绝不会怀疑,在她向上看的时候,这人也在看着她。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提起聚集了一路的真气,足下用力一蹬,往前掠了数尺远。身后铮然一声,如琴弦崩断般尖利,这个声音清清并不陌生,那是金属砍到石面上的声音。
没有时间回头,也不必回头,清清往前拔腿狂奔,她现在身无寸铁,根本没有同人一战的资本。
两步踩着粗大的廊柱,她身形如燕影,轻轻巧巧地翻过前方的屋檐,她想上屋顶,在开阔处视线会好些,不至于处处受人桎梏……
上个屋顶完全不叫事,她两三下便在瓦片上站定,夜风卷起少女的衣摆,她微微弓起背,足尖紧绷着,是一个防卫的姿势。
屋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晦暗的月色里,她清楚瞧见,屋顶上静默着四五个身影,他们皆是成年男子身形,穿着夜行衣,身上无一例外带着兵刃,同先前屋檐下狭路相逢的那个如出一辙。
怎么这么大阵仗呢?
那五人齐齐朝她扑来,无声无息,而迅速狠厉,刀刃霜雪般的亮,带着刺骨杀意。
清清却比他们更快。
“萍踪”第五式,“探水”,她最喜欢的一招。
少女站在屋檐边上。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屋顶距离地面有二尺,她如同一脚踩空般,毫无章法地往下直直栽,仿佛自暴自弃。
五个人的杀意没有落到实处,他们错愕地发现,并没有骨肉触地的沉闷声响传来。
空旷的院子里,一个人影箭一般闪了出去,在没有任何支点的空中,清清硬生生借到了力,重新一跃而起,往小霜观西侧飞掠而去。
“探水”能让人如踏水波,只要运好足够的气,即使在没有任何借力点的半空之中,也能叫人改变方向,往更远处飞跃。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清清在三弯五绕的道观内一路掠走,她的目标很坚定,是裴远时的房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裴远时虽然睡得早,但他睡眠一向很浅。刚刚的响动不算大,但也不至于叫他一直未能察觉……
在离他屋门两尺远的廊下,清清骤然停住脚步。
她闻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重的血腥味。
房门窗户都紧闭着,静悄悄没有任何异状,但味道是如此浓,她根本无法忽略。
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关着门窗的屋子也能飘散出这样的腥?
没有时间能供她冷静思考,屋顶上那五个人紧随其后,他们很快会来。
清清咬紧牙关,她疾行了几步,一脚踹开屋门,而后……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她尚未看清周遭,便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怀抱的主人有着令她十分着迷的清新气息,闻到这股气息,她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可有受伤,方才的凶险不过片刻,但她已经像从生死之地走了一遭……
少年抱住了她,他拍抚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她惊惶地抬头,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抹清瘦的下颌线。
“后面有五个人!都是功夫极高的,他们身手相当快……”
少年没让她说完,他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靠在自己胸前,止住了少女未尽的话语,他温柔地哄她:“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一边安抚怀中的女孩,一边侧过头细细分辨。
的确是五人,还带了兵刃,其中三人步声沉闷,不足为虑,需要好好戒备的,是脚步轻而利落的另外两人。
他叹了口气,对女孩说:“师姐……现下房间中有些脏,若是害怕看见,不要点灯便是。”
他顿了顿,仿佛很苦恼地说:“不点灯或许会更害怕?我可以先将他们引开,你到其他房间去,只要记着……”
少年慢慢推开她,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木剑,他不知从哪里扯了块布料,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仿佛上面有令人极为厌恶的秽物。
“不要离我太远。”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门外亮起一片雪色,那是追兵的刀刃,它们反射着残月稀薄的亮光,竟照亮了此刻一片暗淡的室内。
在这片诡异的亮光中,清清清楚地瞧见了,室内地板上流淌着一层深色,角落中,柜几上,扑倒着几具难以辨认的身体,它们似乎都不算完整。
她立即知晓了血腥味的来源。
裴远时将擦拭剑身的布巾一扔,他提着剑,慢慢往门口走去。
清清紧盯着他的背影。
一步,两步,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前一刻,兵刃的亮光乍现,刀锋如浪波,向少年汹涌袭来。
裴远时足尖一点,他消失在了门外。
此时已经是三更,夜风更冷,月色却开始变亮。
这让裴远时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同他交战的人。
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夜行衣,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脸上蒙了面罩,露出的眼睛并不能很好地分辨身份,使剑的有两人,使刀的有两人,使鞭的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