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川穿着保洁服,结实耐脏,在地上滚了半天都没撕开一条线,男朋友嗤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又极其狂傲道:
你们的医药费和行头,我也全担了!
顾珩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微挑眼梢,一双桃花眼波风流婉转,本是最不具攻击力的眼神,那男的却不知为何像是被蛰了似的,有种发自本能的不妙预感从心里升起,只觉得这小白脸跟个要张口吃人的妖孽似的让他心神不宁。
就连纪寒川也觉得顾珩北这个笑容,很有些丧心病狂的意味。
我这手机,是从港城刚带回来的,全新的,内地买不着,顾珩北把一块碎了屏幕的手机搁在桌面上,面向着警察一字一字吐得飞快,仿佛一片细密不绝的暴雨梨花针戳在对面的青年男女身上,他把我的手机打坏了,得赔,我就不算税费加价什么的,只说港行现价,4988港币,然后是我这件大衣,阿玛尼最新款,三万八不到点,我也不要他赔全款,但他得还我颗原版扣子,还有这块手表,百达翡丽6102R
他轻轻吐出一个数字,然后吹气似地又加上一个字,万。
咣当!纪寒川捧着的水杯砸桌上了。
民警瞠大了眼,女孩儿捂住嘴快要喘不过气,男朋友拍案而起:
你他妈想讹我?谁知道你这是真的假的!
发|票和证书我都放在家里,警察叔叔,要是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来。顾珩北根本不理那个傻逼,只一脸诚恳地跟民警说话。
民警仔细看了看那块如同星光一般流光溢彩的表盘,发现表盘上的玫瑰金果然刮擦了一块,完美的平面上灰突突的甚是刺目,公正地说:
你这表最多是毁坏了一点,修一修也就是了,不可能让人照价赔偿。
顾珩北耸耸肩,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极轻极浅,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倨傲:行啊,让他给我修啊,换个表盘也就是了,也就是小六位数的事。
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连同纪寒川在内的所有人,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字靠!
拽拽的超级富二代,真是好讨厌哦!
真想拿鞋底抽他。
直到凌晨,三男一女才从派出所里出来。
那对男女走在前面,急匆匆的,尤其是那男的,背影又高又壮,脚步又急又慌。
顾珩北站在台阶上,双手插着兜,欠嗖嗖地喊:
喂!明天早上七点,别忘了扫主干道上的叶子,知道主干道是从哪儿到哪儿吗?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走一圈?
那个男朋友突地回头,凶神恶煞地瞪着顾珩北,又是一副想要冲过来拼命的架势,身边的女孩儿赶紧拉住他,小声叮嘱他不许再惹事,还回头跟顾珩北纪寒川又道了谢,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儿都因为两个校友帮她出头才引起的。
顾珩北哈哈大笑,纪寒川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我真是服了你了。
高兴吧?顾珩北搭着纪寒川的肩,食指勾了下纪寒川的下巴,眉飞色舞,以后这些脏活累活都让那傻逼给你干,你到点儿去验收下就行!
这个案子的最终和解方案,是双方都放弃了经济索赔,那个男人帮纪寒川干掉打扫操场和食堂的活计,直到本学期结束。
纪寒川其实也挺爽的,刚开始兼|职的时候只想着挣钱,后来才发现那些琐事浪费太多宝贵时间,但是他跟学生处签的是一学期,必须要做满,谁知顾珩北趁今天这个机会给他找了个代工的。
你这个人啊纪寒川轻摇头。
我这个人怎么了?
纪寒川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笑道:你好啊。
那是!我当然好!顾珩北得意地仰了下头,忽然想起来,诶?你那会干嘛拉住我不让我跟他打?小瞧我啊?
你是要拿手术刀的,纪寒川淡笑道,要是伤到手,以后就麻烦了。
顾珩北一愣,下意识出口:你一个敲键盘的就不怕伤到手了?
我皮糙肉厚,没事。
皮糙肉厚,顾珩北眼角直跳,纪寒川对自己的认知可真是有欠公允。
但是顾珩北在缓神过后,心上不可遏制地漫上一股异常复杂的感觉,他意识到,纪寒川是在保护他。
糟了!纪寒川倏地惊呼,宿舍门落锁了!
顾珩北眉梢一挑:那就不回去了呗,还怕没地方住?
纪寒川当然没别的地方住。
顾珩北往下走了几个台阶,然后回头勾了勾食指,冲傻愣在那儿发愁的纪寒川笑道:今夜你就归我处决了,跟我走吧,小土炮!
呲啦
一口一口油锅相继炸开,整整一条长街上热气袅袅,鲜香四溢。
纪寒川没想到学校附近还有这样一条美食街,即使是在寒冬的深夜里,依然人流如织,烟火漫天,一排排明晃晃的灯泡下,掌勺的老板边颠锅边吆喝,客人坐在帐篷里,三五成群,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顾珩北站在摊前点菜:老板,一份油爆虾,一份炒花甲,一份酱爆蛤蜊,四斤蟹,四瓶啤酒
纪寒川赶紧说:我不喝酒。
顾珩北扭过头,眯着眼睛看了纪寒川半晌,啧了一声,对老板说,给他一瓶旺仔牛奶。
好勒!老板撩高嗓门,中气十足,油爆虾炒花甲酱爆蛤蜊各一份,香辣蟹四斤啤酒两瓶,旺仔牛奶一瓶!
纪寒川:
一个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超过七位数的公子哥儿坐在尘烟四起的大排档帐篷里是什么样儿?
顾珩北屁股下坐个凳子,长腿支在另一条凳子腿上,三万八的阿玛尼风衣敞着,几百万的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闪瞎人眼,虽然那风衣少了扣子那手表也刮花了,却丝毫不影响顾四少爷金光闪闪的气场,他往这里一坐,把一个成语诠释得淋漓尽致蓬荜生辉。
更不用说他那精致绝伦的好眉眼,如同手艺最精湛的雕刻大师錾刻出来的雕塑般深邃鲜明,不笑的时候眉骨高耸斜飞入鬓,笑起来长睫一挑焕采生光。
大排档里几乎满座,纪寒川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钉在了顾珩北身上,连他自己也是,移都移不开。
顾珩北熟练地把啤酒瓶口在桌子边角上一磕,小瓶盖咕噜噜滚了开来,然后他仰脖直灌了半瓶进去,纪寒川看得有点呆:
你少喝点啊。
顾珩北噗嗤笑了:这点酒算什么啊?你别告诉我你长到这么大一口酒没喝过!
喝过,纪寒川老实地说,开学的时候宿舍里聚餐,我一下子就喝醉了。
你喝醉了会闹?
应该没有,只是睡着了,但是醒来以后很不舒服。
纪寒川这样一板一眼乖乖答话的样子让顾珩北乐不可支,他有点不怀好意地凑近过去,戏谑道:怎么,你怕我喝多了,欺负你啊?
纪寒川直摇头:你以后可是个医生啊。
医生怎么了?医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欲啊。
行,你有道理,你喝吧,纪寒川不跟他争,拿起自己面前的旺仔牛奶,拧开易拉盖,也喝了一口,浓香甜口的饮料充盈进肺腑,少年满足地眯起了眼,像足一只被美味餍足到的猫咪。
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