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子夜,距离午时那场即将到来的审判仅剩短短六个时辰,宁姝容色郑重道:“徽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徽墨大咧咧道:“宁大小姐,咱都什么关系了,还瞎客气啥,但说无妨。”
宁姝便也不再假客套了,直奔主题:“我知道你们王府在九州六府之内皆有掌控,挥斥八极,神通广大,尤其你家世子未雨绸缪早早在各地埋下无数眼线,天问小哥更是其中魁首,所以我想请你代为传话,麻烦他连夜辛苦一趟,帮我从汉江府运送一样东西回京。在运送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极大的阻挠,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请你提醒他们万万要当心。”
徽墨拍拍胸脯打包票,眼睛亮得像星星:“放心,我替他应下了,只要能破案,在所不辞!”
徽墨走后,这座空旷的书院仅剩下宁姝跟子归二人。这是一天中夜色最深沉的时候,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上,唯余那一盏盏破碎的灯笼中心无声又温柔地挥洒柔和的光,照耀在宁姝几近透明的脸庞。
子归眼眸沉静,关切地点了点宁姝眼下疲惫的青痕,在她掌心写道:小姐,还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咱们先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再熬下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好好休息,千万不能自己先垮了呀!
宁姝笑着点点头:“我啦好啦,我的子归心肝儿,小姐我都听你的。”
不想再来回奔波浪费时间,主仆二人索性将马车赶进傲霜书院里,就宿在了马车中,还好夏夜闷热并不担心着凉,宁姝跟子归共盖了一条薄毯,只是到底不踏实,梦中尽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幻影,有袁晚庭被人生生勒断了脖子挂在房梁上瞪大了眼睛回过头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何还不帮他破案,为何还不帮他破案!
有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天牢里,本就瘦弱的身体瘦了一大圈,只剩单薄的一层皮肉,她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唯有一双眼睛流着不断的泪水,好像在说:娘亲的小姝儿,难道你不要我了吗?你要眼睁睁看着娘亲去死吗?
有曹皇后面容狠戾地端坐于凤座之上,质问她为何答应她要替她破解难题,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的仇敌,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提着剑,一路狞笑着走过来,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最后的最后,是七个高矮不同有胖有瘦的孩子,他们牵着手并排站在午门的城墙上一同跃下了城门,那些稚嫩柔软的身体摔成了一滩滩血肉模糊的烂泥,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眼珠都滚落下来,那些滚烫绯红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们破碎的身体里涌出,漫上她的脚背,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不要!她不要这样!不要!!!谁来拉她出去!谁来帮帮她阻止这一切!
她在梦里惊叫着,拼尽全力阻拦眼前那些被鲜血糊满的场景,可是整个身体陷入了泥泞里无法拔出。这样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抽痛,眼角沁出了点点泪花。
就在她即将被那片巨大的恐惧吞没时,一道悠邈的笛音隔着那堵矮矮的院墙,又穿过那层薄薄的车壁,温柔地拂进她的睡梦中,那么温存又那般强大。
噩梦中的宁姝分明看到天底下最温柔的那只手悄悄地出现在她面前,轻柔地拭去她心尖每一寸惴惴,擦掉她脸上每一滴泪水,然后握住她的手,和煦又坚定带她走出那个可怕的梦境,她抬起头想看看那只手的主人什么模样,可那手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睛上,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而后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最温暖的吻,她的世界再无恐惧,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