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量尚未长成,容貌也精致完美,只是神态有些超脱他这个年纪的威严。
见到谢初尧挺拔的背影,他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始终想不起来朝中哪位臣子会有这般不俗的气势。
墨褚眉头轻皱,问身边的宫人:“前面那个,是哪位大人?”
随行宫人快速跑到宫门一侧,同方才引路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旋即疾步回到少年面前,恭声道:“禀太子殿下,那是陛下新封的威宁将军,名唤谢初尧。谢将军方才面完圣以后,陛下特意让人带着在宫中参观,这时候才刚离开。”
墨褚点点头,目光晦暗,父皇看重的人?不急,总有一日,他会同对方打交道的!
……
谢初尧从皇宫离开后,径直回到了客栈,脱去身上繁复的官服后,男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静坐在桌前,开始一杯一杯地喝水。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带兵打仗几天几夜,都没有这般令人耗费心神。
直到外面天色暗下来,桌上整整一壶冷茶被他灌了满肚,谢初尧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在客栈里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男人揉了揉眉心,抬脚走出了客栈。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京城的街头,一天没有用饭,却感觉不到腹中的饥饿。
这座繁华热闹的城池,清晰而深刻地映在谢初尧的眼中,他却产生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分明城破那一日,这里到处断壁残垣。
喊杀声、哭泣声犹在耳边响起,绵延不绝的大火带来漫天的黑烟,谢初尧还记得手中的刀越来越钝,周身的粘腻越来越盛,身边的亲卫尽数战亡,他也满身是伤。
慢慢的,谢初尧眼中的繁华街道,与往日破败的城池重合起来。
他向来过目不忘,也知道那个地方就在下一个拐角。
心跳开始剧烈地挣动起来,谢初尧感到自己的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几乎没有办法正常前行。
他走过街角,眼前是一个卖书画的铺子,如今还未关门,商铺中灯火通明。
明明是并不耀眼的烛光,却把谢初尧的双眼刺的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父亲……”
男人咬紧牙关,强忍住心头的悲痛。
他看着那扇雕花精致的红木大门,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扇破败、染血的木门,而他敬仰爱重的父亲,山一样高大伟岸的父亲,便是靠在那扇门前,奄奄一息。
谢初尧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焦急地奔跑、寻找,才在一片混乱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便是身负几处致命的伤,中年将军的脊背仍是挺直的,宛如一把几近破碎、却折不断的利剑,仍在向世人展露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谢初尧疯了一般跑上前去,跪倒在那人面前,声嘶力竭地喊他:“父亲!我来了,父亲!是我,孩儿来迟了!”
中年将军勉力睁开眼睛,看到长子后,原本混沌的双眼慢慢开始变得清明,继而闪动出欣喜和饱含希望的光。
他试图张口,声音支离破碎:“我儿……快,入宫……去救,救,咳咳!”
几乎每说一个字,中年将军都会吐出一口血,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到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凑出来的两个字,便是“救驾”。
时至今日,谢初尧回想起父亲的死亡,在悲痛之余更是燃起了浓烈、沉郁到几乎是拉扯着将人带入深渊的仇恨。
如今高高在上、伪善的帝王,可曾记得他从前受过唐家的恩情?
他就是这般报恩、偿情?
谢初尧知晓父亲机敏,若非墨贼围困京城,又以先皇性命相胁,他父亲根本就不需要进京!
他会杀了墨老贼,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他寿终正寝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