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男人想逃,差役们连踢带踹,压着人蹲到地上,大声呵斥着:“都站好,清点人头,谁也别想跑!”
他们这是直接把病人捆了,抓过来了?!
唐荼荼惊得头晕目眩,在人堆里看见个熟悉身影,连忙喊了一声:“公孙大哥!”
公孙景逸一回头,像他爹他爷爷一样冷沉的眉眼松快下来,几步往这头跑来,嗓子哑着,出口就像一串炮仗。
“茶花儿,你出来干嘛?哪儿热闹都有你,麻溜回你屋待着去。”
唐荼荼忙问:“这是哪里的人?是聚集感染了?”
“何止!这腌臜事儿。”公孙景逸狠狠把马鞭掷在石桌上,怒发冲冠:“逮了一群大肚教的,就是搞那种歪门邪道的。”
“……什么教?”
公孙景逸敛了敛火气,压声说:“这一群假和尚,起了个名叫‘送生大神通教’,专门做送子生意的淫教。”
唐荼荼没睡醒,眼花耳钝,五感失了俩,迷迷蒙蒙又问一遍:“……什么教?”
这傻丫头。
公孙景逸莫可奈何,只得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说。
“就是那种家里男人不行,怀不上娃娃,公婆又催着生的妇人;还有家里死了男人的女户,想给自己留个后,养儿防老,跑教里边掏几十两供奉钱,跟里头的道士借个种——进寺庙里住仨月,仨月出来,肚子就大了,外头都叫大肚教。”
寒风刮得唐荼荼一个喷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神情惊悚。
“到底是道士还是和尚?”
公孙景逸愁得扯头发:“不是佛也不是道,什么门也不算,专门忽悠蠢妇进去骗钱的。一群狗道士学没念过三年,拿着儒释道各家经书左摘右抄,充作教义,在乡野里边四处寻摸着想怀孩的妇人骗钱。”
唐荼荼脸色白了又白,声量虚得要被风吹走了。
“从哪里查出来的?”
“东镇,东镇好多这档子事,最早是从别地流窜过来的蛮子,几十年了,除不了根,先帝爷在位时宰杀了一群妖道,各地都安生了。我还当这淫教早绝了迹,谁知赶这赤眼病的当口儿撞上了!”
东镇不是一个镇,过了大直沽再向东,有百万亩闲田,大片未开发的荒地一直延伸到海边。
村多,人口少,因为这片多数是盐户和渔民,自给自足,与别地几乎无往来。百姓穷得叮当响,划到天津主县辖下吧,影响天津评选上府,是以全划在静海县辖下,几个镇子并称东镇。
这块地方与静海县衙隔了七八十里地,步行得两天两夜,与天津县衙相隔更远,土生土长的老天津人几乎把东镇视作另一座城。
县衙胳膊伸不到那么远,管辖起来很不方便,慢慢的,这块地方成了宗族自治,按年纪排辈,宗缘极重,县衙每年只召集各族管事的开几场大会。
此番筛查赤眼病,竟挖出了一个藏在乡野间的淫窝……
唐荼荼脑子里闪过一簇又一簇的念头。这事超出她的想象力了,一时间半个字都发不出来,胡思乱想了好多。
她木愣愣地看着杜仲领着医士,给这群病人分配房间。
直到从人堆里望见几个捧着肚子、步履蹒跚的女人,唐荼荼才猛地一抖,觉察到了最惊悚的事实。
“全是孕妇?!”
第229章
大肚教,住在观里的除了备孕的已孕的妇人,就是贼眉鼠眼、骗财骗身的淫棍。赤眼病扩散以来头一波大的聚集感染,竟出自一个淫窝……
唐荼荼脚底下有点软,撑着芙兰的手慢慢走近。
这些女眷面色张惶,除了一两个神情麻木呆呆不吭声的,别的都在哭,哭声连成了片。
“求求差爷!求求差爷放我们归家罢!”
“差爷明鉴,民女不是成心犯案啊!不是我自个儿想进去的,是婆婆说那个庙最灵,她嫂嫂家的媳妇去拜过,回了家就怀上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庙里住着许多剃了头的姑子,自称是随奉送子神的仙婢,哄着我婆婆交了钱,把我领进去了……”
“说什么在庙里清修三月,打动了送生佛,就能怀上娃娃。可住进去了,才知道那些姑子压根不是什么仙婢……她们不念经,不供佛,只管张嘴忽悠女人掏银子。”
“我们不在庙里住,进去的当天就被带去了另一个村,蒙上眼,不容你记路。”
“一人一间屋,屋里一张床,摆一个神龛,吃喝都有人送进来。周围都是看管的人,不让你与别的姐妹碰面,也不让出门,要守静修禅,多嘴问话就是破了禅,就不灵了。”
“每天不给吃饱,要在佛前跪一天,跪得腰疼腿软……一到夜里,屋里会放个香炉,就让人做梦,梦里边全是那事儿。”
“迷迷蒙蒙的天就亮了,不知怎么,每天睡完觉更累……”
“直到有一夜里,我屋那香炉没点上,睡得正沉,听见房门咚得开了!被那人压住身子……”
“那畜生笑着背了一段经文,说自己是送生神……可我那夜是醒着的!我没闻那香!我是醒着的!”
唐荼荼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全线崩溃,双耳中全是嗡鸣,一时间眼前甚至是一片炸开的雪点。
人声糟乱,又有男人解了麻绳趁乱要逃,被芙兰一脚踹回去,不知踹折了什么骨头,蜷在地上呕了两口血。
总共八个淫棍,十七个妇人。
最小的才二十三,婆家因为儿媳怀不上渐生不满,听到别村的嫂嫂说这庙最灵验,连逼带哄地送着儿媳进了庙。
也有小两口感情和美,遗憾多年不育的。妇人自己心里悲苦,寻人打听了门路被引进去的。
还有被丈夫骂作不下蛋的牝鸡,姑娘揣着怒揣着委屈,假借回娘家,一气住进了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