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嫣,怎么了?”
江词的发问让杨如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看向江词,面上笑意浅浅,一如既往,只是……
她故作如常,手上的动作还不停,轻手将帐帘挂在床头的一侧,笑道:“没事,起来喝药吧,铭宇特意嘱咐我了,要趁热喂你喝。”
杨如嫣说着,走到桌前端来一碗汤药,握着瓷勺将谨慎地吹了一把,直到确认汤药不那么烫了,才送进江词的口中。
江词乖巧地咽下苦涩的汤药,却连眉头都没皱,“辛苦如嫣你来照料我了,铭宇呢,他在忙什么?”
“他在搜集医书。”杨如嫣说着,已经又喂了江词一口汤药,她回答的谨慎而小心,生怕说多错多,被江词发现了什么。她方才还在纳闷,梳妆台上的铜镜去哪了,但直到看到江词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铭宇那样失态,发了疯似的寻找解毒之法,原来,是有这样一层缘故。
杨如嫣思绪一片混杂,看着江词毫不知情的模样顿觉心酸不已,将汤药喂完过后,又将带来的甜蜜饯儿喂了江词一个,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随意找了个托词,便从房中离开了。
“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听着杨如嫣的脚步声疾速地消失在院子里,江词阖着双目,忍不住发问。
她在问纪楚含,他正坐在圆桌前背对着她,伟岸宽厚的背影掩盖了他面上的挣扎,江词不清楚,此时此刻,他是怎样的表情。
纪楚含不搭话,这房中好似只剩下江词一人一般,寂静无声。但她此刻忽而想看看,她这张脸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值得纪楚含吩咐下人将这屋子里能发光的东西都撤出去,值得一向端庄自持的杨如嫣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难得地失态。
江词平静地说:“我想照镜子。”
约莫是过了许久许久,纪楚含才转回身来,朝她牵强地笑了笑,“有什么好看的,你这张脸怎么也不会变。”
江词也笑了,笑意浅浅:“既如此,那就让我看看。”
纪楚含良久无言,在江词炙热的目光之下才终于败下阵来,“好,等你伤养好了再看。”
江词忽而觉得一阵好笑,她咯咯地笑了一会儿,末了,又倏地长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拿我当傻子,我有那么笨么?”
她语气中的自嘲让纪楚含心神恍惚,却见江词挣扎着掀开床褥,伛偻着身子想要站起身,纪楚含紧张地匆匆走上前,却被她一把推开,“我自己来。”
江词佝偻着,艰难地够着地上的一双花盆底,她其实不确定现在穿花盆底会不会摔跟头,但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她把握着床板为自己做支撑,不想接受纪楚含的好意。额头上因为这一连串动作,竟涌起了丝丝薄汗。
但她随意地揩了一把面上的汗水,穿上花盆底以后,一步一步稳当当地走着,忽听得身后的纪楚含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词回眸嫣然一笑,不答反问:“我就不能出去走走么?”
每走一步步履维艰,但她努力维持着挺直脊背,不想让它随心所欲地弯下来。她推开房门,虽然有些累了,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轻松。薛府的内院她还没怎么来过,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她清楚地听见身后均匀的脚步声,缓慢而自持,她知道那是纪楚含,但她懒得回头。
江词在找一样东西,薛府内外大喜的气息还未消退,府内的下人鲜有在庭院中游走的,她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漫无目的,倒也自在些。
没走几步她就累了,前方正好有一处凉亭,附近正是一汪池水,波澜不兴,翠绿清澈。她走上前,靠在亭前正好可以看见池水,水面上还有几个锦鲤在游动觅食,她凑上前,她要找的就是一汪池水。
池水中倒映出她的面容,鬓角的发丝掺杂着几多斑白,她的眼角不知何时竟堆砌了如此多的皱纹,她的神色苍老而病态,她的眸光黯淡而毫无生机,她的一举一动尽显老态,正是个十足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