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知多少。”
织云的歌声那样轻,就仿佛白老先生只是一个抚在她膝头睡午觉的孩子般怕被吵醒。宋可遇的眼眶湿润了。
床头的显示屏上划出了一条粗长的白线。
守候在门外的白家子孙都悲痛的涌到病床前,间或传来哽咽的哭声。宋可遇拉着织云退到了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织云垂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微微笑着去看冉不秋:“大人,那我这就回去了。”又朝着宋可遇点点头。
冉不秋没有说话,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静默了几秒钟,朝着走廊的尽头指了指。
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大叔就微笑着自病房里飘出来,宋可遇只觉越看越眼熟,半捂着嘴惊讶道:“快......快递大叔!怎么是你?”
那晚10点钟给宋可遇送快递的大叔便极羞涩的笑一笑,“不过是个兼职。”他转头向冉不秋颔首道:“如此,我就引着这白先生和织云小姐的魂一起回去了。”
冉不秋向自己身体里一闪,织云的魂魄便被送出来,散着微薄的幽光,随着鬼差大叔转头欲走。
鬼差转过身,后头一个十分明亮的新魂便显出来,那新魂万分难舍的回望着病房里的人群,蓦然回首,突然难以置信的朝着织云唤了一声:“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吗?”
织云一顿,扭回身眯眼去瞧,只见那老者的魂魄上半身随着自己的话语一滞,下半身却没有停下脚步,转眼间已簌簌跑进“走廊”尽头看不见了。鬼差大叔急得忙跟上去追,嘴里抱歉的冲冉不秋喊道:“有劳大人帮我看一会儿。”
老者的半截魂魄骤然失了双腿,失衡的跌倒在地上,但接着又轻飘飘的浮了起来,一双眼紧瞪着织云不放。
织云一脸惊疑不定,紧紧咬着嘴唇不肯作声。
那老者潸然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在那铜镜里几次看到你的样子,怎么会认错。妈妈,你看我眉头的这颗痣......我是你的儿子小铃铛啊!”
“天呐!”织云一把将那半截魂魄紧紧抱紧怀里,“我的小铃铛,这么多年你跑去了哪里?我在幽冥关等你等得好苦啊!”
老者老泪纵横,许久才平复下些情绪,“那年花姐推着我们出去讨饭,沿着官道随着流民们一起走,不想半道遇到了抢粮的土匪。大家都没有粮食,他们便挑着年幼的孩子抢,人群一乱,我便和花姐他们失散了。”
“可你的魂魄怎么会找不到了?”织云哭着问。
老者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随后我被‘庇幼所’捡回去,四处迁徙流亡,不过也算勉强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来在迁徙路上碰上飞机轰炸,炸弹和燃烧弹下雨似的往下掉,我们这些孩子多是身体残废的,根本来不及闪避。我算是幸运的,大半的魂魄还留了下来,只是满地的尸体大都被炸成残肢肉泥,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肉身了。我盘桓了几天,看到有几个黑衣人拿着一个袋子,将飘在半空中那些残破的魂一只只装进袋子里,心里吓得要命,我躲到一旁的杨树后,在树后发现小白的身体居然还未完全断气,魂魄将出未出。我俩关系一向好,同吃同住了三年,眼看着那个收魂的人快要走过来,心里一急,抱着小白飘出来一半的魂就躲进他了的身体里。后来......他的魂本就虚弱,过了没几年,就和我拼接在了一起。”
“那铜镜也是你去自己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吗?”冉不秋问。
“是啊,”老者唏嘘的点点头,“我年纪越长,小时候的记忆反而越发清楚了,我记得花姐从前说过,那镜子是我妈妈的......遗物。反正是我自己的墓,我心里也没什么顾忌。不过我不敢让别人发现我魂魄的秘密,只得等到花姐去世了,才返回去买了那块宅基地,又从墓里挖出镜子来,聊表对亡母的思念,哪想到,有几次夜里,竟然真的影影绰绰从镜子里看到亡母的影子。消息一时流传出去,几次夜里有人来偷盗,可最后都引起了火灾。我心里多少有些怕,就将镜子密封在箱子里,轻易不再拿出来看了。”
宋可遇长呼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织云擦泪愧疚道:“我不过5岁就离开你,让你半生漂泊受苦,还小小年纪就没了双腿,你何苦还念着我啊。”
老者孺慕的望着可云,感叹道:“母念儿,儿念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伦。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无论我们失散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妈妈呀。”
鬼差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手里倒提着半截魂魄,笑道:“这腿跟了你这么多年,回头到了幽冥,让你妈妈拿针线给你缝起来,再转世好歹也是个囫囵身子了。”说罢一努嘴,“好了,咱们走吧。”
织云携着儿子,郑重跪下,向冉不秋拜了三拜,“大人,您是个好人!求您怜悯我们母子,得空好歹向幽冥走走门路,让我们再投胎时做一世完满的母子,我这里先谢过您了。”
冉不秋没有说话,织云也不等他的许诺,满心欢喜的携着儿子,随那鬼差消失在了悠长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