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入了口,便身轻体畅,飘飘欲仙,再不把旁的事放在心上,任由副经理将她带到各色人等面前随意施为。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也唾骂自己,但又会不禁软弱的想,事已至此,多不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混日子,活过几年算几年。
她本来就因买烟土捉襟见肘,随着毒瘾越来越大,副经理竟然一个钱都不再给她,只说让她以身抵烟土。
她再没有钱能捎回村里去了,只能自我安慰的想,花姐是个好人,即使没有钱,想来也能够好好的将小铃铛养大。小铃铛啊,每想到儿子,才能让她麻木的一颗心恢复一些痛觉,小铃铛最好忘记有她这样的母亲,她如今这副样子,怎么还配有小铃铛这么好的孩子呢?
后来花姐来找她,她就悄悄躲在房里,支使门房出去应付。她拿不出钱,更拿不出脸面。
她人长得清秀,歌喉舞艺都好,副经理用大烟拿捏住她太过容易,渐渐又不满足起来。他断了她一段时间烟土,逼迫她去城外流民里哄骗年轻的女孩子回来。她不肯,只招来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她趴在血泊里,青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想着在那些毒打她的人眼里,她大概还不如街边的一条野狗。
某天,当她亲眼看见被她哄骗来的一个年轻女孩,因为不服从,撞墙而死。副经理让人拿一领席子裹着那女孩冰冷的尸体送到城外胡乱埋了,她在门后剧烈的颤抖起来。或许她是软弱的,但仅限放纵自己随波逐流罢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戕害别人。如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只因为她的软弱而逝去......不,这已经不再是软弱,而是助纣为虐!
她慌乱的想要逃跑,逃回花姐家去,她甚至想好了,善良的花姐一定愿意帮助她,哪怕把她绑起来,哪怕用木棒把她一次次敲晕,也一定会帮她戒除掉这万恶的烟瘾。
“织云,你要干嘛去?”副经理悠悠的堵住了门。
“我......我想回家去看看......”她忐忑的小声说。
“回家看谁啊?”副经理笑眯眯的问。
她慌乱的咽了口口水,“没谁。”
“是看你的儿子吧。”副经理把脸凑到她近前来,看她颓然惊恐的跌坐在地上,得意的笑道:“你以前往家寄钱的单子上有地址,我使人去瞧了瞧,小孩子长得真不错。”他戏耍她,宛如戏耍陶瓷罐子里的那只青头的蟋蟀,“你这面相,很容易使人相信——上次那个轻易就死了,你再去外头给我哄几个家里绝了户的女孩子来,我奖赏你好烟土抽。若是敢生出旁的心思,我就先让人弄死你儿子!”
副经理施施然的走了,只留下萎顿在地的织云痛苦伏地不能自持。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是挖心沥肝的去爱自己的孩子呢?
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罪孽深重,就不怕再添一笔。她已经是个最不尽职的母亲,假使她的存活,只会拖累她的儿子,那她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就是这样吧,性本柔弱,为母则强。她迷途过一阵子,如今知返,心下全无忐忑,只剩下义无反顾的决然。
过了几天,她假意顺从的跟副经理去了客房,唱了几首歌,又说了些恭维话,哄得副经理多喝了几壶酒,一挨床就睡死过去。
她红着眼睛,熬到午夜,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铜锁,反锁住了房门。床下拽出备好的油壶,将床上床下泼了个透。正在她最后梗着脖子准备吞下铜锁钥匙的时候,副经理居然醒了。
他很快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满脸狰狞的来捉她。
织云吓坏了,她虽然下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但临到近前,内心仍陷入深深的惶恐惊惧,她绕着酒桌躲闪,手里点燃的火柴颤抖着挥出去,顷刻点燃了整个房间。
副经理身上也淋满了油,很快燃烧成一个火人,他痛苦的嚎叫,又怨毒不甘的来捉她,正巧被烧断的房梁掉下来砸中了腰。可他趴在地上长长伸出的手,却死死攥住她的一只脚腕,至死也没松手。
织云被攥住脚腕,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无论怎样踢打,始终无法挣脱。她趴倒时带翻了妆奁台,物品零零碎碎散落一地,台上的铜镜也滚落下来,正被她压在身下。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使她逐渐难于呼吸。脚腕被副经理已经僵硬的手紧紧攥着,这一切让她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别了,我的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