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在她身上看到了鶌鶋,那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白鸿说道,可又生出疑惑来,如果她吃了鶌鶋,那鶌鶋的魂魄在哪里?
鶌鶋身为异兽,神通虽弱,各方面却也比普通的野兽要强上许多。纵使身死,鶌鶋的魂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掉的。他们也不会时时跟着仇人,而是隐藏自身,等待时机。
但白鸿已经是修行有成的妖神了,丁芹又生有一双灵目,这鶌鶋的魂魄得是什么来历,才能够瞒过她们的眼睛?如果真的是那般厉害的鶌鶋,又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吃掉?
会不会是,那只鶌鶋并不是柳叶桃杀的,她只是看到了,然后机缘巧合吃一点鶌鶋的肉?丁芹猜测道。
她们都看过了柳叶桃,她就只是个普通姑娘,想要杀异兽也实在太难了点。相比之下,反而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的柳穿鱼更有可能一些。她是怎么知道柳叶桃究竟有没有点起那九盏灯的,丁芹现在都还没能想明白。
也许吧。白鸿道,等柳穿鱼回来,看看她身边有没有跟着那只鶌鶋的魂魄就知道了。
食之不饥丁芹叹了一声,如果说在大劫之前,这对人们来说还只是普通的异闻传说,但现在,这估计会让许多人为之疯狂。
沙漠之中清水最难得,饥荒之时粮食最珍贵。屯粮、提价、疯抢,这些还只是不那么严重的行径,更严重的更严重在活命的需求下,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退让,所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做的事情了。
九盏灯火与柳穿鱼的变化,不知是否与鶌鶋之事有关。
剩下的事情,也只有等到夜晚,看看是否会生出什么变化来了。
夜晚很快就到来了,秋天的夜已经十分寒凉,柳叶桃裹着被子坐在榻上,丁芹和白鸿陪在她的身边。九盏灯一盏都没有点燃,照明的是丁芹带来的一盏油灯。
也是奇怪得很,同样是这间屋子,同样是最普通的菜籽油,丁芹点燃这盏灯时,柳叶桃并没有感觉到一星半点的恐惧。那暖黄色的火光,甚至在寒冷的夜色里让她感觉到些许温暖。
柳叶桃虽然现在也有感觉到紧张,但那只是因为她没有听柳穿鱼的话,没有点燃那九盏灯,她的紧张是因为我畏惧的柳穿鱼知道后会发脾气。
不过,就算柳穿鱼真如她所说,现在已经知道她没有点灯了,如果想赶回来,也必须得等到明天天亮之后才行。大劫之中,卢国早已施行起了严苛的宵禁,这个时候若是偷偷出门,又没有本事避开巡逻队,如果一不小心被抓住了,那可就要被扔到牢里去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罪名,但若想要出来,可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灯盏里的灯芯在慢慢变短,灯油也在缓慢地被消耗着,九盏灯一直没有点起,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被子里的暖意,更何况柳叶桃已经很疲惫了。她终于忍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向胸口垂去,眼看着就要栽倒。
丁芹扶住她,柳叶桃因为这一下触碰而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啊?怎么了?
你快睡着了。丁芹说道。
我快睡着了,快睡着了对,我不能睡,我再熬一会儿、我柳叶桃含含糊糊地开始揉眼睛,撑得十分艰难。
丁芹看她这样子实在是困得厉害,说道:你睡吧,没什么事,有事我们再叫你。别坐着睡,你躺下吧。
柳叶桃被她扶着慢慢挪动着躺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着:我、我就睡一小会儿,你叫我
丁芹听得正想笑,却突然感觉到身旁的白鸿变了气势。
只见鹤神那双一直因为无聊而显得懒散眯着的眼睛已经全然睁开,黑如墨点的眼中神光崭然,遥遥盯着一个方向,一身气势已然绷起。
柳叶桃被这气势激得打了个激灵,连原本的困意都去了一半,紧张之下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丁芹一边询问,一边转头顺着白鸿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
鶌鶋的魂魄?
万里之遥,梁国境内,又一处孤魂野鬼庙内。
陈设已经被改变,门墙都有了旧痕,但凭借着周围的环境与建筑的结构,还是能够轻易看出来,这里就是老汉学了一宿的木雕的那座庙宇。
瓦间砖缝早已生出坚韧的野草,在夜色里被月光投落下道道荒凄的影。这座庙宇早已没有了人迹,但是此时,这座庙中却亮起了灯光。
七个时辰前,天光刚刚亮起的时候,一道清风吹过,造访了这座荒废已久的庙宇。
清风落地,就化作一个衣袍暗青背负琴囊的修士,他抬头看了看庙前的匾额,袖袍一卷,去了旧尘,抬步踏入庙内。
案桌旧漆剥落,窗洞窄小透不进多少光来,还有摆在角落里的无名骨灰坛。
这是个再森冷不过的地方,可那走进来的青袍修士,却似全然不觉,那些原本落着的厚厚一层灰尘,都被他之前一袖卷去了,此时自顾自地挑了个地方坐下,看起来自在得很。
之后,他把琴横在膝上,却并不打开琴囊,手指在空中虚虚按着,就像在拨弦一般。一双眼半睁半闭,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往何方。
他就这样坐着,从天色初明迷蒙不清的时候一直坐到夜色深重寒露凝结,除了偶尔手指拨按,和邻近夜晚时点起了一盏灯火外,几乎一直不动不语。
哪怕庙中冒出的小鬼故意在他面前做鬼脸,晃来晃去嬉戏打闹,也像全然不知道一般。到了后来,连这些心有好奇的小鬼们也失去了兴致,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了,只剩下两个小孩子模样的小鬼,仍然坚持着玩吓人游戏。
嗳,你说,他究竟能不能看见我们啊?
他们蹲在漓池面前,其中一个鬼脸做累了,伸出手指捅了捅旁边的另一个,声音细细问道。
我哪知道?另一个是被他强拉过来蹲着的,皱着一张十分不情愿的苦瓜脸,你老研究他干嘛啊?他一动不动的,连句话也不说,有什么意思?
他厉害着呢!你没看见他进来的时候,袖子一卷就把这里都吹干净了吗?前一个道。
说不定他就只会这一招呢?后一个皱着鼻子道,他要是真厉害,怎么对我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说不定他根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修为还差得远呢!
前一个不服气地撅了撅嘴:我不信,我非要再试试不可!
哎!你想干什么?后一个急着拉住他道,先生不许我们闹人的!
我又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就是前一个正说着,目光移到漓池面上,声音一下卡住了。
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睁开了,目光透彻明亮地落在他身上:先生是谁?
妈呀!两个小鬼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回供桌后面藏起来。
漓池一笑,把琴放到一旁,身形舒展而起,目光落到角落里一个丝毫不起眼的骨灰坛上:
夜色已深,客已久待,主人家为何还不出现呢?
空荡安静的庙内,突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第92章
这里远僻荒凉得很,并不是个适合接待客人的地方。这是一个很缓和、很清晰的声音,好像连叹息,都是舒缓悠长的。
这里的确不是。漓池答道。
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好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