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一个穿着青色宽袖长袍的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雨落在那个人身上,将他的青衫和乌发都打湿了,脚边也沾染了山间泥泞,但这完全无损他的风姿。
好似雪山仙人,纵使沾了一点泥,又有何妨。
读书人极有礼数地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盘缠,说能否在庙中借住一段时间。
声音淡漠,可并不让人讨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住持,他看着年迈,动作却比谁都快。连忙握紧那读书人的手,极为热情,“住!就在这儿住下!施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些银子,施主且收起来吧,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能要施主的银子?只是,想请施主帮个小小的忙就好。”
自那之后,读书人就在寺庙住了下来。
他会帮着僧人挑水,也会砍柴。
看着是个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也不怎么说话,却心地不错。
平日里除了待在房中看书,就是同僧人们一样在佛堂里念经书。若是闭眼诵起经来,说不定比那些看经书看了许多年的僧人更加熟练。
后来偶然有一日,一个世族小姐不知怎么就来了这山上,遇见了这读书人,一见便惊为天人。心喜之下不仅一下子给寺庙捐五十两的香火钱,后来还日日都来。
逐渐的,却来越多的夫人小姐们知晓了这个地方,香火钱也给得非常大方。
那读书人也因为曾经答应过住持的事情,并没有赶走那些整日来偷偷看他的夫人小姐。
从此之后,这座寺庙里的僧人们都过上了能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在长篷蒲团里打坐的僧人双目闭着,看着很正经地在打坐,其实是在颇为感慨地回忆了一下这件神奇的事情
末了,他还悄悄睁开眼看了下崔颜房间外面的那群贵女夫人们,心中道了身阿弥陀佛,又继续闭上了眼。
寺庙里的房子都有些破烂,窗牖上的纸几乎是挂在上面,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不知道是没钱修,还是某位不良住持故意喊穷不修,实则为了赚更多的钱。
一群大中午不吃饭不睡觉的贵女弯着腰,从视野非常好的窗牖缝隙里去看屋里面的人,做贼心虚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一边看,一边变换位置,企图寻找更好的角度。
静静地走动间,忽然和身边人撞上,她们回头一看,看到个还算是熟悉的人。
……
一时间空气都寂静了下来。
那是她们参加宴会时曾见过的某位夫人,出身世族,家财丰裕。丈夫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纨绔,整日不着家。
不过这位夫人也颇为潇洒,今日同这个俊秀后生走在一块儿,明日又见了那个体贴少年,快活得不得了。
两方人马猛地撞上,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房内传来动静。
顿时,她们飞快转过头,扒着窗户看里面,生怕错过一丁点画面。
屋内的人,穿着寺院雪白色的僧袍,长发披散在身后,眉目极冷。
只要看着这人,就不敢出声说话。
窗外的那些贵女夫人就是这样想的,有时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太大了,害怕被里面的人听到了。
……
窗外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十分明显。
崔颜看了会儿书,揉了揉额角,最后还是放下书走了出去。
原本还是成堆人的窗外,刹时间散得一干二净。
是缘也从打坐中打开眼睛,笑着问:“是骨师弟,出去走走啊?”
他话里含着些调侃。
崔颜在寺庙住了下来后,住持又拉着他的手,说想收他为俗世弟子。崔颜没有拒绝,于是他就有了个“是骨”的法号,成了寺庙里众人的师弟。就连年纪最小,才十岁的是清都喜欢奶声奶气喊他师弟。
不过崔颜虽说冷清,可每回是清故意这样喊他的时候,他都会淡淡应一声。
这回也是这样。
崔颜应了一声后,才朝外面走去。
前不久才吃过中午饭,是缘也困了,便没有跟上去。他打了个哈欠,朝崔颜的背影喊道:“要不要师兄陪你啊?”
隔了一会儿才传来性子清冷的少年人的声音,“师兄且睡。”
因为之前也发生过某个夫人带着家丁上山找事的事情,所以住持特意安排了是缘待在这儿保护崔颜的安全。
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了,是缘的骨头也懒下来。听到崔颜说不用自己陪着,便打了个哈欠,非常放心地睡了过去。
……
崔颜身上从来不会出现别的情绪。
他站在那儿,或者是往前走,都眉目冷冷。
仿佛冬日的清晨,风中含着雪,凛冽而干净。
有些本来还在往崔颜住处走的女子,见自己竟然在这儿遇见了他,顿时觉得这可能是上苍注定。于是雀跃地凑过去,想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