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就贸然坐到星河身旁去,就拉了张凳子,坐在她跟前。
“姐姐还记得当初在县城,你问我为何会出家吗?”李绝尽量地让自己语气平和。
“记得,你说……”星河当然忘不了这个。
当时两个人在冯家闲话,星河问起他几岁出家为何出家。
李绝说他因为顽皮,四五岁时候闯了大祸,差点给他的爹娘所杀,后来就送他去修道了。
旧事重提,星河的心里有点不安,见他的发丝滴水,便去榻上找出一块帕子。
掂掇了会儿,还是递了过去,并没有亲自给他揩拭。
星河又问:“你难道是想告诉我,你曾经在信王府到底惹了什么大祸吗?”
李绝手中捏着手帕,擦了把脸,帕子上也有她身上的香气,这让他稍微心定。
只是深深呼吸间,舌头遇到冷,那疼更如刀割一般。
“说来,怕又吓到姐姐,我……”他的声音仍是那么低沉,不知是否是因为破了舌尖,语声中似乎透着一点惨痛:“我失手杀了二哥。”
星河虽早料到他所闯的祸必然非同一般,但亲耳听见,仍是抬手掩住了嘴,惊惧。
李绝先是抬眸打量星河的脸色,对上她惊愕的眼神:“真的吓到姐姐了?”
星河紧张的语塞:“怎么会、失手呢?”
李绝捏着那半湿的帕子:“我当时还小,记得不太真切,起初好像是……跟人打架,打的很凶,可是我二哥比我大好几岁,我那会儿小只有挨揍的份儿……”
他的手扶着额头,脸上是痛色,显然不愿意去回想:“只记得被打的很惨,后来……”
记忆里,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孩子,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把很锋利的匕首。
也许,最初的时候是没有想真的去杀人的,但是有些事情的发展并非凡人所能控制。
争吵的具体,李绝已经很模糊了。
他记得最真切的,就是匕首刺破了肚子上最柔软的肌肤,插进了血肉,然后是滚烫的鲜血如同潮水般涌出,鲜血把他的手都染的殷红一片,血烫的像是炉子里的火。
而在他耳畔响起的除了倒地的二王子的痛呼求救声,还有旁边李栎叶的惊叫:“来人!快来人,李铖御你……”
她冲上来,似乎想要去救二哥,她一边怒吼:“你竟然杀人了?”
大概是受惊过度,望着她在面前带着怒容正在逼近的脸,李绝恍惚中抬手一挥!
又是一声惨叫,李栎叶的半边脸顿时被血染红。
实在是可怕的回忆。
星河听李绝断断续续说完,整个人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她原先还惊奇过,怎么郡主的脸上会有一道疤痕呢?按理说,不至于会有人对王府的贵女动手。
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
“后来,那位二殿下就故去了?”星河身不由己地问,身上竟然又有点寒意滋生。
“他受伤太重,很快就死了。”交代了这些,李绝的神色却慢慢恢复了平静,仿佛对她说了,便是卸下心头一个大包袱:“李益都……就是信王,他气冲冲的想要杀了我,后来世子求情,便让我出家修道了。”
星河心底五味杂陈,怪道李栎叶跟他相遇,便是那么剑拔弩张。
看着李绝泛白的脸色,星河想到一个问题:“那,如今郡主突然进京,又是为了什么?”
李绝道:“我正要跟姐姐说呢,她想要带我回关外。”
星河双眼睁大了些,竟失声道:“什么?你要回去?!”
门边的平儿转头看了眼。
星河忙又低下头去,自悔居然失态。
李绝却看了出来,微微俯身:“姐姐舍不得我?”
星河扭头避开他的眼神,片刻问:“那你……到底走不走?”
“我才不回去呢,”李绝嗤之以鼻:“我早说了,我是没有家的人,跟信王府的上上下下都是恩断义绝的。我跟她回去?除非我死了。”
“你!”星河听不得他说这个字,呵斥道:“不许再胡言乱语!”
李绝展颜一笑:“再不说了。总之,姐姐也该知道的,我如今……只有姐姐。姐姐给我家,我才有家的。”
星河最恨他说这种话,总是会禁不住勾起她心里那点酸软。
她深深呼吸:“你不回去,郡主岂会善罢甘休吗?”
李绝有恃无恐:“她不答应也没法儿,皇上已经……”
星河正看着,却见李绝戛然止住,只冲着星河讨好地笑:“舌头好疼啊。不知会不会肿起来。”
他明明要说什么,突然转开话题。
星河虽听出来,但见他提起伤口,便不忍李绝再说下去:“那就先歇会儿,养一养伤吧。”
两两对视,都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