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汗水,从郑勋的额头上沁了出来。
“这些账册看上去颇是崭新。”萧寰将面上的两本翻了翻,道,“里面所记之物,都与府库无差么?”
“禀殿下,”郑勋忙道,“小人前些日子见账册记录混乱,便重新清点整理,故而有了这新册。”
萧寰却没有答话。
郑勋这才发现,他问的似乎并非自己,而是那几个府库的管事。
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一时无人出声,神色却愈加慌乱。
突然,一个人“扑通”跪下,不住地向萧寰叩头:“殿下……殿下饶命!小人都是迫于家令淫威,一时糊涂才铸成这等打错!”
见他承认,另外几人也不敢再隐瞒,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以头抢地,磕得“咚咚”响,争先恐后地向萧寰认罪,说是郑勋让他们监守自盗,从府库中窃取财物,转卖分赃。
没多久,又有侍卫走进来,带来的却是广陵国王宫里的人。那人见到跪在地上的郑勋和众人,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萧寰淡淡地问了两句,他就匍匐在地,将郑勋从前在广陵国做宫正时,侵吞宫库财物,收受贿赂之类的事抖了出来。
到了这时,郑勋已经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亮了出来,再无翻身余地,面如死灰。
郑勋虽是宦官,没有家室,父母兄妹那边却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自从他在宫中的日子渐好,家中也沾了光,不但不再贫困,还买屋置地,蓄起了奴婢。乡人都知道这是郑勋的功劳,从过去的鄙夷转为艳羡。
这些,自然都需要钱。加上郑勋上下打点,花费不菲,借了许多钱。
而这些钱,自然也只能在任上找回来。而萧寰常年在朔方,无论是在广陵王宫还是在京城的王府,所有事务都归郑勋总揽。多年下来,郑勋的胆子越来越大,除了明里暗里捞些油水,他还对府库打起了主意。
萧寰从小到大得到的赏赐无数,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府库中的宝物到底有多少。郑勋知道这些王侯的脾性,尤其是萧寰这般清高的,从不会将钱财之事放在心上。只要消息守得严,府库中损失些物件,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唯一让郑勋感到危机的,是虞嫣刚来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对王府的兴趣,而萧寰说她可以让郑勋将府库账册送来过目。
郑勋虽然胆大,但并非粗心之人。听得这话,之后,他立即着手重修账册,将旧册销毁,意图继续蒙混过关。
但他万万没想到,萧寰竟在全在掌握之中。而更让郑勋细思极恐的是,今日这般阵仗,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安排。
夜风从外面灌入,凉凉的。
郑勋的身上已然被冷汗湿透,如置身冰窟。
“小人……”他的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地伏拜在地上,“小人罪该万死……”
萧寰让卫琅将其余人等都带下,只留下他、李泰和郑勋三人。
“此物,出自寿阳侯府,是么?”他将那只瓷瓶在手中把玩,忽而问道。
郑勋不敢再隐瞒,忙道:“禀殿下,正是!是寿阳侯夫人纪氏对小人要挟,逼小人谋害殿下!小人虽收了此物,却是万万不敢对殿下有丝毫歹念,也不曾用过分毫毒药,殿下明鉴!”
李泰在一旁不耐烦道:“殿下只问你是不是,啰嗦这么许多做甚。”
郑勋忙连声称是,不敢再出声。
“日后,郑家令仍继续为王府家令。”未几,萧寰不紧不慢道,“袁氏那边,家令也仍可走动。”
郑勋面色一变,忙又磕头:“小人不敢!”
“此乃条件。”萧寰神色不改,“家令日后便是孤的人,只要做得好,孤必不亏待。”
郑勋愣了愣,未几,突然明白了萧寰的意思。
他望着萧寰,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他的声音仍有些发抖,却跟方才那死到临头的模样大有不同,“殿下之意……”
“愿不愿由你。”萧寰淡淡道,“孤从不强人所难。”
如同一个将要溺毙的人抓到了一根小小的浮木,郑勋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
他唯恐萧寰变卦,即刻答道:“殿下但有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说罢,仿佛是为了表明决心,郑勋再度将头磕重重在地上。
萧寰再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怕吵醒了虞嫣,推门时很轻。
殿中的烛火并不太亮,他走进去,脚踩在厚厚的丝毯上,悄无声息。
榻上,虞嫣仍躺在被子里,跟他离去时没什么两样。
居然睡得这么死……萧寰有些无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打算将她的外衣宽下,让她好好睡一觉。
不料,才解开衣带,虞嫣突然睁开眼,看着萧寰,目光清亮:“你刚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