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勋离开庖厨之后,便到了宴会上。
萧寰的侍卫李泰,这些日子与郑勋相处算得熟稔,见到他来,笑着招呼:“郑家令吃过不曾?我等这边菜刚上好,一道饮酒如何?”
为了能够达成目的,郑勋一向有意地与李泰等侍卫有意亲近,平日有事无事献献殷勤闲聊闲聊。
尤其是李泰。
此人办正事的时候虽不苟言笑,私下里却是个随和的人,两杯酒下肚便可与人推心置腹,郑勋与他相处得不错。
见李泰招呼,郑勋也不推辞,走过去与他一道共膳。
许是方才经历了一番下手未遂,郑勋有些心虚之感,坐下来之后,也不推让,菜一口一口吃,酒一杯一杯喝,看上去与其他放开胃口大快朵颐的仆人们并无二致。
李泰等侍从也是尽兴,七嘴八舌聊着天,谈笑风生。
郑勋毕竟有心事,一边附和敷衍着,一边喝酒吃肉,话语甚少。但不知是不是心情之故,郑勋今日有些不胜酒力,喝了几遭,就觉得有了些醉意。
他颇有自知之明,怕自己醉起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与李泰等人告辞,打算回房去歇息。
李泰却也起身,道:“在下正好也要回去,不若同行,这黑灯瞎火的,也好送家令一程。”
郑勋连忙推却。
李泰却笑:“家令与在下有甚客气。”
说罢,直接将他搀着,往棠宫里而去。
李泰身形魁梧,气力很大。他一只手搀着郑勋,郑勋竟全然不动弹,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而进了棠宫之后没多久,郑勋发现,李泰带他去的地方并非住处,却到了一间院子。
郑勋定睛一看,这是棠宫中的西院。
这处院子,专门作为萧寰的书斋之用。郑勋正要问为何来此处,蓦地看到门前站着的两名侍卫,一愣。酒意瞬间散去,心中登时被不祥的预感笼罩。
萧寰走进西院的书斋里,才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郑勋。
听到动静,郑勋抬眼,见到萧寰,面色一白。
“殿下。”一名侍卫上前,将一只瓷瓶呈到萧寰面前,“此乃郑勋身上搜出之物,已经验明,正是毒药。”
萧寰将那瓷瓶接过来看了看,问:“是何毒?”
“是一味南方百越之地出产的奇毒,名瘴水,人服下之后,半月内毒发,常被误认为沾染时疫,三日内则不治身亡。”
这话,一字一字说得准确。郑勋听着,脊背阵阵发寒,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自己已经不能辩解。
萧寰看向郑勋。
“殿下,小人冤枉!”郑勋忙道,“这是小人在宫中捡到的,本想着先收好,隔日寻找失主,岂料竟是这等凶邪之物!这定是有人设计诬陷,殿下明鉴!”
萧寰没有答话,少顷,在榻上坐下来。
“孤记得,郑家令是从广陵国调回京中,在广陵王府中任家令,有五年了,是么?”
郑勋没想到萧寰会问起这个,忙道:“禀殿下,正是。”
“孤虽自幼得国,但大多时日都在京城,后来又去了朔方。国中与王府中之事,甚少过问。”萧寰道,“此二处,皆家令为孤打理。”
郑勋忙道:“能为殿下分忧,小人喜不自胜。”
萧寰道:“孤不在京中,王府所有之事,都由家令调配。府库之中,所有出入,亦由家令督管,可对?”
听得这话,郑勋愣了愣。
萧寰突然提到府库,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禀殿下,正是。”他答道,语气却已经没有了刚才喊冤的劲头。
萧寰没说话,望向门外,道:“卫琅。”
卫琅答应一声,带着几人走进来。郑勋瞥一眼,目光定住。
那几个人都是王府中管理府库的管事,个个低着头,神色不定。
看到他们,郑勋的心中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侍卫,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账册。他们将这些账册放到萧寰面前的案上,似小山一般。
“小人奉殿下之命,将王府中的账册取来,请殿下过目。”卫琅道。
萧寰颔首,将账册一本一本翻了起来。
室中鸦雀无声,不远处的铜漏上,水滴一点一点落下,每一瞬都漫长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