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问:【除了年节走礼,你们往来频繁吗?】
祝圆反问:【除了年节走礼,还需要什么往来?】
谢峥懂了。既无才干,人品存疑,又与祝家二房不和——此人不值得扶持,其女也无需关注。
倒是祝修齐……不管是祝圆,还是祝庭舟,看起来都颇为不错。由子及父,可见祝修齐可堪大用。
或许,祝修齐上辈子一直不得返京,是无人在京中运作罢。
若是上辈子祝修齐一直不得返京,那小丫头……
谢峥眯眼。这丫头瑕不掩瑜,内里自有乾坤,绝不会被埋没。即便后宅女子名声不显,她的夫家也不可能泯然众人。
摊丁入亩便罢了,若不是遇到他这个皇子,这东西势必无法推行。可其他呢?其他诸如水泥、活字印刷,甚至是玉兰妆的产品呢?
谢峥沉下心开始回想。
没有,毫无印象。
对面的祝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说了适才那句话后,便没再书写。
谢峥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芜县县令祝修齐之女,嫡出,明昭二十八年生,体弱多病……
当初让人查的资料不期然冒了出来。
谢峥陡然顿住。体弱多病?
是了,去年祝家去芦州,除了祝庭舟要考童试,还有祝家小丫头去求医……当时舅母还与他说,这丫头虽然身体有些弱,但年岁小,调理得当便于常人无异,无需担心来着。
他皱起眉。所以,上辈子,小丫头没熬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便极其不适。
这丫头有才有能,若不是生为女子,早晚扬名,即便生为女子,也不应当被埋没……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谢峥欲要细想——
“笃、笃。”
“主子。”安瑞的声音从虚掩的房门外传来。
谢峥回神:“何事?”
安瑞压低声音:“娘娘找您,让您现在过去昭纯宫。”
谢峥皱眉:“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不过,看玉容姑娘的神色,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峥叹了口气,起身:“走吧。”
淑妃找他,是为了秦老夫人为他相看姑娘一事。
秦家如今可没有适婚的男儿,秦也最大的女儿今年才不过十二,也不急于一时。可这俩月,秦老夫人一改往日的低调,频频吃酒参宴。
偌大京城,宴席自然不会少,可秦老夫人参加的,都是带着各家适婚姑娘出来交流走动的雅宴。
这走得多了,大家便看出来了——秦老夫人,这是为三皇子相看人家呢。
如今,这些事儿也传到了淑妃耳朵里了。
淑妃倒是没有训斥,只轻描淡写地提点他,贵为皇子,当为天下先,不可过度张扬,当遵从先祖遗训,娶妻娶贤,不拘门第……
话里话外,就是让他别着急,别高调,别找高门,别让她丢人……
跟着谢峥的安瑞都听得直撇嘴——当然,低着头那种。
好不容易从昭纯宫出来,谢峥长舒了口气。
安瑞正给他披大氅,闻之不忍,轻声安慰:“主子您别多想,娘娘是担心您看不准——”
谢峥摆摆手:“无需多言。”拉了拉大氅,大步前行。
阴了一上午的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还未来得及扫净的雪花混在泥里,经来往宫人践踏后变得斑斑点点,脏污如尘垢。踩在上面,又泥泞又湿冷。
这鬼天气。安瑞暗骂了句。搅得大家心情更糟了。
蹿高了许多的谢峥一路疾走,安瑞在后头小跑着追赶。
一前一后进了自家院子,谢峥立马沉声朝廊下候着的安平吩咐:“备马,准备出宫——”眼角一扫,看见屋内挂着的字画上浮现的墨字,他顿了顿,轻叹了声,“罢了,明儿再说吧。”
心绪不平之时行事乃是大忌。
他该去写几行书稳一稳了。
还未等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安瑞反应过来,他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书房。
闻声出来的安福朝他们摆摆手,追了上去。
安平看看那掩上的书房门,再看犹自喘息的安瑞,小声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安瑞撇嘴:“还能怎么着,被那位主子气着了呗。”
安平了然。
进了书房的谢峥解开大氅,随手往后一扔,快步走到书桌后。
安福顾不上大氅,急忙抢步上前去磨墨。
谢峥铺好纸,提笔蘸墨,刚想写字,对面正在誊抄的内容慢慢浮现。
【……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竟是《孝经》……
爱亲敬亲?呵。
谢峥深吸了口气,索性不练字了,也不管对面慢腾腾的墨字,狼毫落纸,凌厉笔锋带出洒脱诗句:【酒酣胸阔道嚣狂——】
还未等他写下下一句诗句,对面墨字只停了一瞬,立马接上——
【治肾亏,不含糖?哥们,你肾虚不举了?】
谢峥满腹的阴霾嗜戾顿消,一口心头血差点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