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哥哥。”
她没有辩解,安抚地将一切揽成自己的错误。
“我要的不是道歉,你知道的。”
钟虞吃力地抬手,握住盖瑟的手指,对方立刻紧紧回握着她。
“说实话,我很后悔,哥哥。如果一开始我就选择成为血族,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了,我就能真正地,永远陪你到终结。”
“我之前说即便不能得到阿尔莎的谅解也会知足……我说谎了,在我以为我能够重新得到机会、却又遭遇晴天霹雳的这一刻。”
“不要说了,celia,我命令你不准再说下去。”
“让我说吧,哥哥,我还有好多话想说。”钟虞笑了笑,只是笑声有些哽咽似的发抖,“本来可以一直说下去的,但很可能只剩这一晚可以对你说了。”
“不……”
明晰而精致的脸部线条贴上她的侧脸,钟虞甚至能闭眼描绘出对方英俊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小心翼翼地摩挲她的鬓角,鼻尖抵在她耳侧,最后是低低的几个音节随着唇齿间的微弱气流钻进耳中。
“celia,求你……”
语气中祈求若隐若现。
钟虞侧过脸去贴紧他。
“哥哥,我很抱歉,你以后又将失去对鲜血的感知了,如果可以,我好想把这个当做礼物留给你。”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celia,到现在你还要故意说这些话?”他陡然变得愤怒,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自嘲,“如果你这可笑的愿望成了真,那它一定是最可怕最残忍的诅咒。”
不如让他做一个最合格的行尸走肉。
“我一直以为……”钟虞露出一个勉强而苦涩的笑,“以为这就是我留在你身边的最大意义了。”
夜风呼啸,山林在背后沙沙作响。
他目光透过黑暗中的虚无,天际似乎已经弥漫出光亮,“从来不是。”
“那么,我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答案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哥哥……不,gaiser,最后再给我一个吻吧,一个不会是哥哥对妹妹的吻。”
盖瑟垂眸,心脏再次传来剧痛。
明明他已经不需要呼吸,但此刻却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濒临死亡一样沉闷与痛苦。
他低头吻住她。
“我的celia……”
这个吻极尽情.欲,却彻彻底底无关情.欲。
唇齿交缠间,一种冥冥中的启示像是黎明的光束一样撕破云层,骤然清晰地投射出来。
光落在身上,钟虞能清晰地感受到颈间的血液开始汹涌流出,浑身的力气开始迅速而彻底地流失。
如果她现在还有作为人类的心跳,那么速度一定很快。
她在赌,赌一个可能。
“celia,”他开始贴着她的唇,更加急切而不安地喃喃,“celia,不……”
一边吻着,他一边毫无章法地擦拭着她颈间的鲜血,动作格外狼狈。
“我能等到一个回答吗,gaiser?和过去……你回避的那几次,都不同的回答。”钟虞吐字已经格外吃力了,她努力睁着眼,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唇。
“什么回答?”盖瑟一只手的手指深深陷入身侧的泥土中,草的根茎凌乱地翻了出来,他捧着她的脸,压下嗓音里的颤抖,“我回答你。”
浑身是血的少女背对着黎明,合上眼之前对他微微一笑。
“我爱你,哥哥。”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风声退去,阳光变冷。
他像一座伫立已久的石像,唇间恍若无声地溢出几个词。
“我也爱你,妹妹。”
这是你要的回答。
……
从濒死的脱力状态中抽离世界,钟虞身体没能协调适应,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即将摔倒的前一刻,她被人从身后接住了。
手臂和掌心触碰到了光滑考究的面料,还有骨骼分明的有力双手。
她一愣,缓过劲之后站直身子转过去。
“……谢谢。”钟虞还有点没回过神,挑了挑眉朝对方道谢。
男人离她很近,灰色的眼瞳受光线影响格外的浅,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颜色。
他垂眸收回手,缓和了眉眼深邃锋戾的线条弧度。
“主人。”
钟虞反应过来,“你……你不是没有实体吗?”
说着她又低头去看系统的手,刚才她明明碰到了,而且如果没有实体系统也不可能接住自己。
西装与白衬衣的袖口层层推进,往下是掌骨明晰的手背,手指修长。
钟虞低着头,没注意到系统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有在虚拟空间内才会这样,脱离虚拟空间后会失效。”他淡淡开口,“主人,本世界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钟虞没再表露出怀疑。这个下意识的选择跟她当时藏好弗莉达交给自己的纸条一样,都向系统隐瞒了。
她抬起头,“等一下。”
虚拟空间一侧的墙上果然显现出了某个场景。
破晓时分的山顶,阳光越来越多地积聚在那两道身影上。
依偎在盖瑟怀中的“西莉亚”迎着黎明,慢慢睁开了眼。
颈间的血线消失了,只剩下雪白的皮肤上残留着的斑驳血迹和白色长裙上的狼藉。她原本枯萎了一样的黑色长发重新镀上光泽,和男人金色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两个人身上都是混乱不堪的血迹,带着血腥气味的混乱、焦灼的一夜后,这些原本躁动而暴虐的颜色仿佛也成了宁静的装饰品。
她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缺失的步骤是“爱人”,是“心意相通”。好在最后那三个字挽救了一切,她的任务得以完成,盖瑟也算有了个好结局。
“还好,他没有像诅咒所说的那样,在最幸福时失去一切。”
“不。”
诅咒当然已经实现,盖瑟已经在最幸福的时刻失去了所有渴望的一切,留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人只是一具空壳。
真正的“钟虞”已经抽身离开了,就像数次离开每一个世界那样,不论那些子世界里的被攻略者是否祈求她别离开自己。
那些分散到各个子世界中作为角色独立存在的意识已经回归到他本身,所以即便他没有去体会,那些意识也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结束最后一个世界后,她是不是也会干脆利落地离开整个他所在的空间中,就像离开每个世界那样轻而易举?
“嗯?”钟虞转过身,她刚才好像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像是系统在说话。
他目光动了动,“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好吧。”钟虞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感叹,“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吧?只要这个世界也成功,我们的‘协议’就算完成?”
没等到回答,她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
“是的。”系统静静地看着她。
钟虞又问:“我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对方颔首。
脑海中那根名为“警惕”的神经慢慢松缓,钟虞勾唇笑了笑,“那么,祝我顺利。”
系统抬起手,目光平静地将折叠的光点展开,然后看着那一片光晕将几米外的那道纤细身影吞没。
光晕缩小,四周安静下去,只剩下他独自站在虚无的空间里,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光点。
蓦地,他扯了扯唇角,抬手触及光点,那片光晕在消失之前得以再次扩大,并将他也一同笼罩进去。
##
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她这次进入子世界的时候出什么问题了吗?
“系统?”她出于谨慎,只是在脑海里喊了一声。
没得到回应。
钟虞伸出手想摸索一下四周,然而手刚伸出去好像就把什么东西给碰倒了,落地的哐当闷响随之传来。
这是什么?
“系统,你在吗?”她皱眉。
忽然,耳中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像是隔着一扇门一样闷闷的。
很快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门外的嗓音低缓磁性,语气中带着克制与恭敬的礼节,“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管是平淡而没有太大波澜的语调,还是悦耳的嗓音,莫名都给了钟虞一种熟悉感,但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这个了。
一瞬间,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蜂拥至脑海,黑暗则加剧了眩晕带来的不安。
粗略消化信息之后,钟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跨越物种之后现在的确是回归了“平凡”的现代社会,但她现在却成了个盲女。
车祸中丧失双亲的少女因脑内淤血压迫而失明,即便淤血消失也因为心理原因导致没能复明。没了最亲的亲人,剩下的只有父母丰厚的遗产和依旧陪伴左右的年轻管家。
钟虞语塞。
所以她不仅要忍受失明的痛苦,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攻略角色?
是因为最后一个世界了,所以故意加大难度是吗?
“我把东西碰倒了。”她回答道。
“我能进来吗。”
“可以。”
门把手发出被按下的响动,接着是踏进房间的脚步声。
钟虞一边来了精神,一边又懊恼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因为这个年轻的管家,就是她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
“你进来了吗?”她探了探手,轻而易举将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的。”对方回答,“我在这里。”
随着声音一同渐渐靠近的,还有对方身上清冽的淡香,是令人安心且放松情绪的木质调。
戴着绸质手套的手握住了她的,价格不菲的布料沁出凉意。
一瞬间,钟虞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微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她曾经接触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