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lia!”
盖瑟双眼仿佛被那条细细的血线灼伤, 他紧紧扣住少女的肩膀, 手指立刻将她的长发撩开。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 血线已经完全接合在了一起。
头顶是巨大的圆月。
“主人。”有血族匆忙上前。
盖瑟收回放在少女颈侧隐隐颤抖的手指, 他赤红着眼愤怒地扼住那个血族的脖颈, “怎么回事?!”
“主人, ”血族满脸惊慌, “您……没有完成仪式吗?”
“你觉得我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盖瑟满脸阴沉,獠牙威吓似地探出,月色中泛着冷光, “不是说只要得到阿尔莎亲口说出的谅解与承认就算仪式真正完成?!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消失的血线,为什么会直接以接合的状态在月圆时出现?
“沃伦的诡计?”他收紧指尖的力道,被迁怒的血族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命令你救她, 立刻!”
说完,盖瑟将手里压制着的血族狠狠掷在地上。
得到命令的血族赶往赛克斯提亚, 被要求势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阿尔莎带回。而昏迷的少女被临时安置在房间内, 只有当初那个献策的血族被允许留下来。
“主人, 当初您是否像记载的那样完成誓言的每一个步骤?”
盖瑟看着少女颈间越来越鲜红的线条, 暴躁地转过身, “当然!”
闻言, 站在一旁的血族男性匆匆低下头,翻动着面前摊开的手卷。
像这种改变初拥成功概率的仪式,还有其他一些不被“大肆宣扬”的方法并没有统一且明确的记载, 通常只存在于各个家族从口述者那里记载下来的手卷上。
这样也会有弊端, 比如记录可能会有缺漏或者错误——庄园里的这份手卷上的方法显然就不够完整,缺少了默里所说的那个步骤。
“挽救初拥失败的爱人,需要心意相通者用银匕首刺破心脏处,引流心上的血液到被转变者口中,并以此念出誓言……”他默念着手卷上的内容,却依然没能找出任何问题。
他一筹莫展,只能按照剩下的记载出了个主意,“主人,或许有办法将夫人暂时唤醒。”
“暂时?”淬着冰一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是、是的,只是暂时……但或许夫人醒过来之后,我们能再找一找问题所在。”
“要怎么做?”
“再重复一遍仪式最开始的步骤。”
话音刚落,守在少女身旁的高大身影已经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银匕首,干脆利落地刺破了心脏的位置。
纯血种血液的气味霎那间散开,捧着手卷的血族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蜷缩着才克制住随之被诱发的渴血冲动。
血顺着刀刃滴落到少女唇中央,男人低沉的嗓音如同海妖念着咒语,被无形的海浪推散在大厅的每个角落。
念完最后一个音节,盖瑟紧紧地盯着身下躺着的人。
celia……
他无意识地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从几年前他被带回赛克斯提亚觉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转变她,让她继续只属于自己,永远陪伴自己。
这种念头让他发现她成为猎人时空前愤怒,但除了让她重新站在自己身边,他也从没有过别的念头——直到如愿以偿,至少在月圆前他是这样以为的。
他会因此满意而愉悦,却从没有设想过她离开自己这种可能。
正因为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真正发生时才让他格外狼狈不堪。
失去?
失去她,那么永生只会剩下令人厌恶的孤寂和麻木,无趣且空洞至极。
那么,这种可笑的狼狈被人们定义为什么?
盖瑟想到那个词语,眼瞳中的血色在沉寂中翻涌着。
在短时间内接连两次刺破心脏处放出血液不仅会让伤口更难愈合,还会使血族陷入虚弱。
但是现在他根本无暇顾及伤口。
——他看着滴落的血液沿着少女的唇缝流淌进去。
忽然间,紧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几下。
“celia?”他目光一凝。
钟虞有点吃力地睁开眼,视野中蓦地闯进一片坠满淡淡流光的金色。
她身体反应快过思绪,“哥哥……”
刚才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她反常地没有回到虚拟空间,而是真正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怎么回事?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刚说完,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像是有一条细而结实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了她。
钟虞本能地仰了仰头,接着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她的脖子上流了下去。
“celia——”
高大的身影弯下腰半跪在床边,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是什么……”刚问出口,她变得迟钝的嗅觉终于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气味,她顿了顿,有些迟疑,“是血,对吗?”
脖子上的血……让她想到了刚消失不久的那条血线,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满月似乎也成了不详的预兆。
“哥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血线重现,仪式失败了。”头顶落下的嗓音格外僵硬。
“失败?”钟虞一愣,“今晚是月圆,所以,我会死吗?”
“不会。”
长指抹过她颈侧,男人垂着眼,唇线与下颌线紧绷,指尖似乎克制着力气。
钟虞心里也有些着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生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慢慢攻克盖瑟的时间了。
她用了力气抬起手臂,抓住对方的手腕。
“gaiser.”
盖瑟蓦地抬起眼,猩红的眼瞳中压抑着的焦灼与恐慌无处遁形。
和之前转变失败时的样子很像,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钟虞心里的焦急稍微平息了些。
“问题出在哪里?”她问。
房间里有另一道声音回答她:“排除了一切因素,完全找不到任何问题……夫人,您在获得阿尔莎谅解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钟虞缓缓摇头,“没有。”
房间里陷入死寂。
“如果找不到办法,那我还剩多少时间?”
“黎明之前,在月圆的最后时刻,将会……流尽所有主人喂食给你的纯血种血液,并死去。”
“还有一个晚上啊……”她喃喃。
“闭嘴,celia。”盖瑟忽然粗暴地打断她,手掌以一种克制的力道托着她的脸,“看着我……不止今晚,今晚只是永远的开始,你懂吗?我已经派人赶往赛克斯提亚,他会以最快速度带着阿尔莎返回。”
永远从今晚开始。
钟虞忽然想到了那句话,然后望着他笑了笑,轻声念出来:“remember tonight......for it’s the beginning of forever.”
记住今晚,因为永远从今晚开始。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但是这句话的确格外符合眼下的情形,所以下意识脱口而出。
金发滑落到她脸侧,盖瑟低头抵住她额头。
“一定会有办法的,celia,”阴影没能覆盖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瞳,反而更加灼灼,“我说过,我一定要如愿以偿。”
钟虞看着他半晌,然后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我不想待在这里等了,哥哥,你带我去山顶吧,我想等黎明。”
盖瑟心脏处忽然一阵剧烈的抽痛,他面不改色地吻在眼前颤巍巍的眼睫上。
“好。”
他将人打横抱起,经过跪地的那个血族时冷冷开口:“继续想办法,黎明之前必须找出来。”
血族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黎明前往返德温特里与赛克斯提亚。所以将一切希望放在沃伦与阿尔莎身上,注定是徒劳的。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只剩撕碎一切、杀戮一切的冲动,似乎只有血腥才能平息一切,才能麻木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恐慌。
但他怀里还抱着一具脆弱的身躯,一切暴虐与杀戮都消弭于此。
“等等。”钟虞忽然扯住盖瑟的斗篷,她垂眸,目光落在那个血族面前的手卷上,“那是什么?”
“上面记载着仪式的方法,只不过不够全面。”对方答。
“我想看一看。”
对方立刻将手卷递了过来。
钟虞浏览一遍,的确像之前说的,没有什么遗漏的步骤。然而她视线忽然凝聚在某个词语上。
爱人?心意相通者?
她和盖瑟现在这样,算达成了这种“角色”的条件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会不会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celia?”
“我们走吧。”她放下手卷。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盖瑟抱住她的手又加重了力气,房间里的氛围顿时沉闷起来。
像是在期待她能给出什么好的回答,但最终希望落空了。
很快,盖瑟抱着她去了山顶。
夜风非常冷,但是这样的冷碰上同样低温且不畏惧严寒的吸血鬼,就只剩下吹拂过的触感。
钟虞靠在身后男人的怀中。
不时就会有血液从她颈间溢出,盖瑟总是第一时间伸手去拭掉,力道却一次比一次失控,指尖也一次比一次颤抖。
他忽然将手腕凑到唇边狠狠咬下去,等血液流出后把伤口紧紧抵住她的嘴唇。
“喝下去。”
“没用的,哥哥。”
“闭嘴,我让你喝下去!”
钟虞只好试着吞咽,但是显然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接收这些血液了。喉间的肌肉变得迟缓,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很快艰难到无法完成。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celia……”最终他埋首在她肩上,咬着牙从唇间念出她的名字。
愤怒和焦灼都想不堪重负似的大厦轰然倒塌,他企图用恶狠狠的语气掩盖住渐渐攀升的不知所措。
像是被不断溢出的血液击败了。
“哥哥。”
“我恨你,celia,你骗我,永恒对你来说只是个谎言。”
夜风吹散少女轻缓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