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上前几步,拔出剑来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
重获自由,男人顾不上高兴,他伸出手去触碰躺着的女人。手触到了女人的脸颊,她脸上全是呕吐物,散发着恶臭,他毫不在意。
千万不要有事啊他想。
可天不遂人愿。
女人的脸已经僵硬了。
人在死后的一段时间内,身体会变得僵硬不堪,掰都掰不动,称为尸僵,而过了这段时间,又会软下去。
他不信邪,颤着手抚上她的肚子。
冰凉。
他轻轻推了推她,没有反应。他的手下加了一些力,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的妻儿,都死了。
***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楼里的人死了大半,来救他们的家里人,也死了大半。
视为生命般重要的人死去,活着,好像就没了意义。
那丹凤眼的男人拿袖子擦净了女人脏污的脸颊,不舍地摸了摸,转过身来道:与官府作对这事,是我拿的主意,他们都是被我逼的。事情因我而起,我以死谢罪,还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萧启看完了男人的一系列动作,不忍道:没必要的,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失。
男人笑了笑,这俊秀的小哥是个好人,他也就想多说几句:大人成亲了没有?萧启点头,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那人接着说:大人才成亲不久吧?
何以见得?
因为你眼里还有光,有眷恋。
等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当爱情融入了亲情,相依为命久了,感情就变质了,她的身份会转变为更重要的存在,你再也离不开她。
没有她,这人世太苦。
男人没有直接说出口,只道:那就预祝您与贵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劳烦大人把我与我夫人葬在一起。黄泉路上太孤单,她胆子小,一个人走会怕,我得去陪着他。
说到这里,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朝萧启深深鞠了一个躬。
又转向了知府他们都死了,大人,你可还满意?
知府的嘴翕动几下,说不出话来。
他在读书的时候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以大局为重。当官多年,也一直践行着这个原则,从未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刻。
我没错,他喃喃道,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
可这些在他眼前消失的生命。却无时不刻对他的理论进行着冲击。
他为了救人而杀了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男人这般选择的人不在少数。
得病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聚集,作为没有染病的那个幸运儿,却要面对全家死绝的现实。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府衙里抬出,露天活化。
烧死人跟烧活人是不一样的。尽管还是有人说知府离经叛道、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但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
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知府的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笑意。
伴着冲天的火光,死者安息。
闹了那样一场,天光已经大亮。
等帮着处理完剩下的残局,天就黑了。
是夜。
萧启坐于桌前,垂眸沉思。
白日里男人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油灯燃烧,火光颤颤巍巍。夏季蚊虫众多,黑色的不知名小虫绕着火光飞舞。
连这样小的生物都知道追逐光的存在,更何况人?
萧启低估了这里的严重程度,再多待些时候,她能不能活着回去,她也不能保证。
若她死了,闵于安,会很难过吧?
自己受个伤她都要哭半天,那要是自己死了,小姑娘得有多伤心?她会不会选择死?
理所当然的,萧启想起了梦里见过的那个老妪。她守着自己的坟直到死。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萧启想要的。
干脆就由自己来斩断羁绊。
没有关系了,伤心,也会少些的吧?
柔软的笔尖触到纸张,她缓缓写下三字:和离书。
等纸张风干,她叠好装入信封,又提笔给其他人写信。
说过要把这天下打下来送给闵于安的,若她不能亲自去做,至少也该替闵于安把前路铺平。
想做的事情太多,可是却好像没机会了。
真是抱歉啊。
***
萧启低估了自己在闵于安心里的严重程度。
就像她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看见闵于安。
她以为受到信后,闵于安痛苦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阵,闵于安缓过来,就可以忘记自己奔赴新生活了。
但居然会这么快见到闵于安。
半年未见,小姑娘长开了,出落得越发好看,气势也更足。
都野城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一日不到,闵于安就赶了过来。还带来了救济用的粮食药品大夫,这些于现在的都野城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知府乐颠颠地招呼人清点物资,嘴里一个劲地道谢。
闵于安随口敷衍过去,只盯着他边上的萧启看。
小姑娘风尘仆仆,发髻被风吹得凌乱,眉梢眼角全是汗水,她喘着气,随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汗水。
闵于安盯着萧启半天,见她没有任何表示,更生气了。
闵于安眉眼锋利,语气森然:萧启,你好得很啊,真是厉害!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要与我如何?
我倒是要看看,你当着我的面,还说不说的出口!
和离?
你做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赶了一天的路,才写完。明天日六补上。感谢在2020103122:48:13~2020110200: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友人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心是假的。10瓶;H5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对于从未说谎的人来说,有些违心之言,写在纸上还勉强可以说得出口,但若是面对面的对峙,萧启就没辙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在见到闵于安的那一瞬,她心里竟可耻的有些高兴。
不该这样的。
都说女大十八变,十六岁的小姑娘,才过了短短半年,就已经让她有些不敢认了。眉目间的轮廓还是熟悉的模样,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锋利许多的眉眼,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很多东西,都变了。
半年实在是太久了。
萧启用可以称得上是贪婪的目光看着闵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