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气就是这样,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就飘起了雪。闵于安抬头去看,层层叠叠的雪好似没有重量,争先恐后往下落。才落到地上,人的脚踩过,就化成了泥水,短暂的一生也就此结束。
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无论你如何努力想要获得,也是颓然无功。
闵于安站在门口,迎接着刺骨寒风扑面,还有一波又一波的视线。
往来兵丁不少,就见萧启校尉的亲卫这样站着,也不吭声。还暗自嘀咕呢,不是说萧将军对亲卫挺好的么,因为担心亲卫没有作战经验都没有带她上战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吵架了?
萧将军居然舍得大冷天的把人关在外头啊。
别人如何想的闵于安不知情。
闵于安能感受到四处探查的视线,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空去在意,也懒得去在意。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因为想要看见她更丰富的表情,想要得到这个人,想要一点一点的,让她动心。所以才没有戳穿她。才会导致萧启对这样的事情这么在意,才会在可能暴露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
利刃刺破皮肉,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流出,还要抽出空来跟自己演戏,萧启很累吧。
闵于安自问自答,给了自己答案,的的确确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在一开始就让萧启知道自己并不在意那些,她就不会紧张害怕到这样的地步了。
闵于安没有想过要伤害萧启。
能够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梦,就是这个人,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害她受伤,惹她难过,害她伤心。自己就像是一个瘟神,凡是沾染上的人,没有一个逃得脱厄运。
是不是现在的生活太甜了?甜到闵于安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甜到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分明她最开始想要的,只是这个人平平安安。
不要像前世那样,让她见到一座孤坟。
闵于安在那座边陲小城里,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
因为没有期待,每天一睁眼就是一种折磨,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可她又舍不得死,因为她死了,就没人记得那样鲜活的将军了。
除了生存所需的常规的吃喝拉撒,闵于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提一壶酒晃去将军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实挺奇怪的,一个大活人整天守着一座坟,也不干别的,就喝酒、喃喃自语。后来闵于安年纪大了,成了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更显古怪。
村里的孩子啊,都说她是个怪人,阴森可怖。小孩子不懂事,看见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事物,就喜欢躲避或者攻击。他们总喜欢拿小石子扔她,她也不在意,闵于安犯不着跟群小孩子计较。
她不怎么跟别人交流,成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无法自拔。
闵于安乐在其中。
她的命,应该说是萧启救回来的吧。身在他国,忍受不了羞辱数次想要结束自己,却又放弃。
她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她的余生,皆是她。
有时候闵于安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爱这个人,还是只是执念作祟不甘心。但她不愿放弃,爱念也好,自私执念占有欲也罢,她想把这个人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老天为什么,好像就是见不得人开心。
现在的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成日泡在蜜糖罐里,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
难道要告诉她,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所做的一切,遮掩,掩饰,欲盖弥彰,在我的眼里都是一个笑话。那萧启,估计会很伤心吧。会不会觉得羞辱?会不会觉得一腔真心错付?
那么才有了一些进展的计划,是不是就这样胎死腹中?
闵于安冷笑一声。
这笑像是从内心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发出来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居然会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只是装成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扮演一个正常人太久了。闵于安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所以呀,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能够让萧启接受自己?
闵宇安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她身体上的端倪。方才着急动手打的那一架,她还能感觉到手上的触感,萧启是真的急了。她总不能直接说我喜欢你,不在意你的身份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她的一切计划。
温水煮青蛙,温水直接变成了烫水,让青蛙从锅里面跳了出来。怎么才能把这个青蛙抓回去?
可是闵于安还是有点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气自己没有早早的发现,平白让她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
闵于安在外头想东想西,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帐子里的两个人也久久不能平静。
容初脑子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份就这样暴露了吗?她们掩盖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成了空。
那可是皇家的公主啊,地位尊贵,娇生惯养,脾气骄纵。自己两个人骗她骗了这么久,把她唬得团团转,那她得有多生气?作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为过。
欺君之罪,还欺瞒皇家公主骗婚,罪加一等。
到底要怎么办啊?
得知这个消息,容初包扎的动作都缓了几分,她现在哪里有那个心思去专注在这个上面。
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悬在头上还没有落下来的刀子,比不上现在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萧启的伤口不能再拖了。
因为想要掩盖来了葵水的事实,萧启就想到了这个馊主意。捅的是左下腹,这个地方没有大的血管经脉,也没有重要脏器,可以说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她那样果断对自己下了手。
再怎么不严重,也是伤口。
在医者的眼里,伤口无论大小,都需要谨慎对待。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受伤的人就这么没了。
一道小小的口子,就可能因为破伤风,让一个人失去生命。用作近身防卫的匕首,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不知道有多脏,所以必须谨慎又谨慎的对待。
而且因为萧启想要早早的掩饰破绽,动作太急躁,匕首刺的就有点深了,伤口越深,就越不好处置。
给他处理完伤口的容初一抹额头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沉默好久的萧启抬眸望向她,眼底是释然,终于开口道:阿姐,你别担心。我会跟小公主好好说的,若是她真的太过生气,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这样的话,容初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个人孤零零的,相依为命这般久,命早就连在了一起。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知情不报,视为同罪。两人一起死,总好过一个人做孤魂野鬼。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多好。容初说着说着居然笑起来了,反正她早就该死了,她的命是阿启续的,一起走,也好。
萧启:那林含柏怎么办?她不是看不出来林含柏和阿姐的关系,阿姐那样在意林含柏,怎么放得下她?
容初脸上强作的笑意就这样凝固。
是啊,小哭包,应该会很伤心的吧?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要让她面对这样的事情。
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会面对选择题。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容初把心一横,只有对不起小哭包了。
自己与她还没有太多的牵扯,不过是个年幼时的邻家姐姐而已,若是自己死了,她也许会伤心,但过一段时间总会恢复过来的。容初不能让阿启一个人面对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