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性子挺烈,只扯着嗓子叫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捉到个偷东西的小贼而已。
客栈掌柜早就被方才弄出来的动静吸引,从柜台绕了出来。此刻拱手出来向萧启道歉,指着小孩说要找小贼的爹娘理论。
我没有爹娘!红了眼眶的小孩像是个被戳到软肋的小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随你们怎么样吧!
很可怜的样子。
萧启眼眸微沉,并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算了,反而蹲下身,与他平视:喂,小孩,你要不要跟着我。
小孩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吸吸鼻子,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个,脸上带了个面具遮住半边脸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信任盈了上来,问道:那,那,跟着你,能吃饱饭吗?
当然,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容初也蹲下来摸摸小孩的头,觉出了萧启的想法。
这孩子,跟当初的阿启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人为了生存挣扎,饭都吃不饱,那股子硬气却好像镌刻在骨子里,不容小觑。
如果弃之不理,任他自生自灭,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能帮一把是一把。
正如容初所想,萧启是起了恻隐之心。若自己当初没有遇见阿姐,不会说话,不知礼义廉耻,也只会盲目的在街头游荡混日子。
给买了新的衣物,小孩洗净出来,萧启才发现这是个小姑娘。长期的忍饥挨饿让她又矮又瘦,不知道多久没洗漱过,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身上就像个野猴。
问她得知才满十岁,力气不大,长得瘦弱,就跑的挺快,手脚麻利。在收养她的老乞丐过世后就一直靠偷盗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偶尔被捉住了一顿毒打,熬过去了就继续偷。此次撞到了萧启这块铁板,也算是因祸得福。
无父无母流浪至今,凭着摸索的偷窃手艺顺利活到现在,生命力跟石头一样,到哪里都可以生存,虽被人忽视,却独有风采。
容初给这个一直被人叫小乞丐的孩子,取名萧石。
希望她能像个石头一样,虽不起眼,但经过工匠雕琢之后,绽放自己的生命力。
萧启没养过孩子,就当个新兵那样训练。自发觉这孩子脚力不错后,就让她跟在马后奔跑锻炼,实在撑不住了再拎上马歇歇。
世道艰难,武力,永远是最底层人民的傍身之本。
既然想吃饱饭,那就要付出代价。跑的再累,萧石也没有叫一声累,每次都是腿软到不能动被萧启拎上马。
同行之人本以为萧启是随便说说,哪知道她竟真的把这小孩带在身边,一路到了京城。
萧石静静听着这些人跟萧启的对话。几天相处下来,她隐隐约约听了好几次那些人叫收留她的人:萧将军。而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唤她阿启。
是个将军么?真厉害啊。
所以萧启给了自己名姓,是会一直留着她么?
水喝的差不多,萧石又翻了容初给的布包,取出肉干放在嘴里咀嚼,一口又一口,小脸上满是坚毅。
跟挨饿相比,跟着马跑算得了什么。她一定会努力跟上这个人的步伐,不被扔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两个人就相遇啦!
第12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
京城的大街上,街头巷尾挤满了人,客来客往,摩肩擦踵。有人呆在家里赏月思乡,有人同堂团聚,而更多的,是结伴而行的友人出来放松逛逛的。
一家几口说说笑笑的有,呼朋引伴青春洋溢的年轻后生有,千金小姐互相搀着一同游玩的也有。
时下男女大妨虽有,女子却还可以出门,只需蒙上面纱,不被人看了容貌去就行。
左右两边的商贩们趁着过节,卖力的吆喝,想着大赚一笔。
与萧启等人同来的几个将军没兴趣逛街,都在落脚的客栈补眠,多日车马劳顿,便是身经百战也需要休息。容初多年不曾回京,想着出来转转,萧启自然是陪着阿姐。
客人您拿好。
饱满的山楂裹着晶莹脆甜的糖衣,红色的果子被微黄凝固的糖衬得诱人的紧。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咽口水。
容初付了银钱,从小贩手里接过糖葫芦,给萧启和萧石手里一人塞了一串。
阿,阿兄萧启本能的想唤一声阿姐,意识到此处人来人往,勉强换了称呼,还没吃到嘴里,心底的暖意却慢慢涌上来。
这还没进嘴的糖,仿佛已化成了热糖水,灌进心底,滋润她已枯竭的心灵。
糖,于她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
上一世容初在手里慢慢有了余钱之后,买了些碎糖块回来。人生第一次吃到糖,萧启立马就被这令人愉悦的味道俘获,糖是她简短人生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不是馒头咀嚼的微甜,不是白粥入口的清甜,也不是清水解渴唇齿间的甘甜。
而是,彻彻底底、纯粹的甜。
无需咀嚼,糖在入口的一瞬间开始融化,糖液就这么在温暖的口腔里扩散开来。
甜到让人沉醉其中,忍不住一块又一块,最后还把摸糖的手指舔了又舔。
萧启问容初:阿姐,糖,好,好吃,我们,以,以后还,能不能买?
她那时话还说不顺溜,只阿姐两个字说的清楚,却本能的顺从人类追逐糖分的天性,磕磕绊绊的表达对糖的喜爱。嗜甜这一习惯也保留下来。
后来阿姐死了,她孤身一人,人世太苦,糖与思念,成了她唯一的支撑。萧启习惯于在身侧系一个锦囊,里面装满了买来的各类糖果。
闲来无事吃两粒,想阿姐了吃两粒,受伤太疼也吃些只是无论多甜的糖,吃在嘴里都有些苦。
自重生以后,她就一直在逼着自己向前,前路漫漫,暗藏许多危机,不说为护这大邺江山还要付出多少,单是想着即将坐上皇位的闵明喆,她就觉得身后有深渊在撵着,一刻也不能停留。
萧启只能拼命逼着自己,透支着潜能,为此,即便知道了拓拔野的那一刀是直冲面门而来,她也不曾犹豫,伤算什么,她连死都经历过了。况且,破相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贵为太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应该不会对一个破相之人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打她主意了。
心里时刻恐慌着,却无甚慰藉,甚至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醒了以后,她还是被困于内宅,整日磋磨时光。
而今嗜甜的习惯仍在继续,此刻,她腰间还有个锦囊系着,只是糖吃的差不多了,待会得去补补货。
只说了三个字,萧启的心里却百转千回,有面具遮掩,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容初只当她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有些感慨。
吃吧,说过的话阿兄都记着呢,咱现在也有钱了,想吃就吃。容初笑眯眯摸了下萧启的头,即便,面对身高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萧启,只能垫起脚来。
第一次买糖给阿启,唯一的印象就是阿启陡然亮了几分的眸子,容初心里还有些愧疚,自责自己不能给她买更多的糖。
那时候容初跟萧启保证:阿姐一定会让你过上想吃糖就吃糖的日子!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手里有了余钱,自然是要尽情投喂。
萧启点头,不再言语,她怕一开口就会透露自己已沙哑的声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曾经很苦,但都过去了,未来,一定会甜。
***
她张嘴咬下一大颗山楂,牙齿落下的瞬间,酸意弥漫。
内里的核儿已被细细去除,只剩果肉,一口下去,软嫩的果肉与坚硬的糖衣混合,舌尖最先品出了酸,糖衣裹挟着酸,果酸与甜味在嘴里肆意绽放。
容初瞧见她那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又亮了些许,不由失笑。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这一点倒是半分没变。
容初低头,抚了抚攥着糖葫芦迟迟不下口的萧石的额头,放缓了声音道:糖葫芦可好吃了,试试?
这孩子沉默寡言,性子倔的跟个石头似的,整日没有什么波动,唯有吃饭的时候能积极些许,真是阴差阳错给她取对了名字。
萧石犹犹豫豫,学着萧启吭哧一口咬下一整个山楂,甜味充斥口腔,是跟肉食不一样的味道,但并不讨厌。
还未等她开心,咀嚼带来的酸就让她皱了眉头。
好酸。她想,也没有那些人表现的那样美味,还是外面的糖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