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轩见晚晴脸色稍霁,似乎怒气已缓,这番话说得也软绵绵的,忙陪着小心贴过去,敛声屏气地说: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娘子,你笑一个好不好?”
“笑什么?我又不是卖笑的。”晚晴推他推不动,只能没好气地啐他。
“那我笑,我笑,小娘子,快看我笑得好不好看?” 钰轩涎着脸,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来逗她。
他将俊朗硬挺的五官硬生生挤成一团,故意在晚晴面前做出獐头鼠目的模样。
晚晴紧绷的脸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做出嫌弃的样子,她佯斥道:“你看你这样子,让我哪个眼睛瞧得上?”
钰轩见她的火气似乎消散了一点,心中那一块巨石这才算落了地,他偷偷抹了把冷汗,刚待要说话,却见晚晴又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还想去抢那个酒壶。
她的身上散发出梅花的清香,几缕发丝荡在他的面上,让他无法自持,身上的火腾地窜起来,他趁势附在晚晴耳边与她讨饶:
“小娘子,你既然都饶过小的了,那咱们以后就不提旧事了好不好?你看看,小的吓得身子都软了……”
说着,他故意将身子紧紧贴在晚晴身上,又将她的手拿起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晚晴抽出手后,他便索性低头径直吻上她的唇,她薄软红润的唇散出缕缕清甜的酒香,让他心动不已,气息都不匀了,揽着她腰肢的手更是收紧了几分。
见钰轩这般无赖厮缠,把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都弄乱了,晚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得妥协:
“好啦好啦,这次就算了,想起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坐到对面去,咱们好好喝酒吃饭。”
“我就坐在这里陪小娘子吃饭,咱俩坐在一起暖和。”
温香软玉在怀,钰轩怎会起身?他理直气壮地耍赖,岂料晚晴非要搡他去对面坐,他到底挣不过,只好坐到了对面去,嘴里却还嘟囔着说:
“你再不许喝了,你身子不好,酒量又浅,喝多了伤身子,我心疼……”
“呸,你莫说这些花言巧语,我偏要喝。”
晚晴横了他一眼,压根不理他,又要去拿那酒壶,却被钰轩一把抢过来,坚决地喝令道:
“再不许喝了,不然咱们这游戏就结束了。”晚晴见他这般坚决,也只好收回了手。
钰轩乘胜追击,想要扭转一下眼前这危机重重的局面:“好啦小娘子,现在轮到我问了吧。”
“不行,我还没问完!”晚晴不依不饶,还要开口说话时,钰轩趁机给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怕她空腹喝酒难过。
晚晴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只觉心暖了一暖,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以后,你不会再置姬妾了吧,我的性子你知道的……”
钰轩看着眼前这个耍小性子的姑娘,心里一阵心酸。
他想,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曲折,他那个活泼的娇嗔的有点小蛮横的心上人终于回到自己身边了,取代了那个冷静地、缜密地、不苟言笑的陆尚仪。
日后,这女孩只能在自己面前撒娇了,她的爹娘已然逝去,自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臂膀和星火。
看她那日执意求死的执着,必是自己前段时间的荒唐对她的伤害太大导致的。若是自己再负了她,她便失去了在这世间最后的屏障;正如失去了她,他的世界也毫无希望一般。
晚晴见他痴痴望着自己,一言不发,那琥珀色眸子里深蓄了一汪碧波,眼看着便要汹涌而出,不由柳眉微竖,瞪了他一眼,嗔道:
“怎得又不说话了?这问题还得想这么久吗?若还想去作践那些薄命的女子,就干脆连我一起也舍了吧!”
说罢,便佯装要起身,却被钰轩一把捉住,痛心道:
“对不起,晴儿,之前是我伤害了你,那时我被柳泰成激地发了狂,我承认是自己嫉妒的失去了理智。
若不是我肆意妄为,又怎会害得你动了死志?晴儿,都是我的错,对不住了……”
晚晴见他说得真挚诚恳,郁气渐消,只恨恨道:“下不为例,你可要记得。”
“当然啦,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钰轩似乎心有余悸。
“又说这种话……”晚晴转过脸不理他,却被他硬拉着与他直面相对,深深道:
“好晴儿,我不是说谎,我日后一定会视你如珍宝,永永远远对你好。晴儿,你呢?你接了爹的宝钗,可是我裴氏妇了!”
晚晴听他这般说,便也道:“好了,轩郎,而今你我之间迷雾散尽,再也不用试探彼此的心意了。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我只盼着今生今世,与你不离不弃,白首相携。”
钰轩闻言,心中犹如一泓春水涌动,欣喜不已。
他再一次坐到她身边,感动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良久方道:“好,不过不能是今生今世,要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才好。”
“轩郎,你太贪心啦!”晚晴被他逗笑了。
“不行,你答应我。”钰轩一本正经地说:“我担心你下一世去找柳泰成。”
晚晴听到泰成名字,身子微微一滞,旋即用纤纤细指戳他宽广的额:
“你说说你当日的神气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誉满京城的风流浪子裴三郎吗,现在倒变成了一个小心眼的痴情种子了!”
钰轩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滚烫,烫到她都羞得低下了头,才听他软言道:
“还不是拜我的小娘子所赐,当日柳莺儿说只有你能给我这匹烈马套上笼头,我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看来,她还真有真知灼见!”
“哼……”,晚晴撇着嘴就要挣脱他的怀抱,脸上不悦,嘴上却没说话。
“好啦,不会又生气了吧?不因人废言嘛,笑一个,不许恼了。如今我和那柳莺儿早已势同水火,你不会还吃醋吧?”一看晚晴沉了脸,钰轩急忙解释。
晚晴剜了他一眼,想想也是,也便没说什么了,忽然,她目光扫过了玉壶春瓶中插着的那束红梅 ,不由心内一动,对钰轩道:“轩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钰轩此时就如带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哪有不依她的道理,连连点头道:“好,你说。”
晚晴看向他,带着伤感和惆怅,微叹道:“你我既已立下白首之约,那此生你便不能再抛下我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了爹娘,若再没有了你,我……”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钰轩知她难过,心中也不好受,便一面替她拭泪,一面应承道:“好好,都听你的,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呢?咱们的宝钗永远合一好不好?”
晚晴未接他的话,又注视他的眼睛追问道:
“哪怕千金荡尽,富贵弥散,你我穷居陋巷,箪食瓢饮,成了一无所有的庶人,只要一息尚存,你也不许放弃,你能答应我吗?”
钰轩有点慌了,不知她为何今日忽然这般问,便将她的肩膀紧了紧,道:“不至于此,晴儿,你多虑了……以裴家现在的势力,何至于此呢?”
“你先答应我!”晚晴固执地说。
“好,我答应自然是答应你,你愿与我同甘苦共患难,不是我的福分吗?只是让我心爱的女人去那腌臜之地讨生活,却不是我之所想,定不至于此。”
他言之凿凿,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轩郎”,晚晴见他的神情,知道他不以为然,只得耐心劝道:
“你我今日的富贵,都是拜权力所赐。可是这世俗的权力,却容不得咱们光明正大结为夫妇。名义上,我是皇上的女人,又怎么能嫁给外臣呢?
其实这也是当初我要将金钗换成荆钗的原因,或许,只有逃离到民间,远离这权利富贵,你我才有一线生机。”
钰轩轻抚她紧皱的眉头,温言道:“小傻瓜,不是让你不要多思多虑了吗?这些事我会想办法的。”
晚晴摇了摇头,神情索然道:轩郎,这些天我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出路。
而今乱世,朝廷重武轻文,裴家势力再大,也不过能统领文官罢了,军政大事并不能插手。
大公子虽在军中职位不低,可他毕竟远在幽州,且统帅李四原一直备受皇上猜忌,未来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就京城来说 ,现在宫内禁军掌握在朱公公手里,可他始终不肯和任何一方势力结盟,显然是只效忠皇上一人。对我平时虽然还算客气,但也不指望他能交心。
至于骁骑营、神策军这些势力,咱们更是鞭长莫及。
如今皇上迷恋优伶,喜怒无常,又贪恋权位,迟迟不肯立太子,李四原手握重兵,郭崇滔把持朝政,皇上的子嗣都还太小,就连魏王也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无法制衡。
虽朝政一团乱麻,可皇上身体渐衰,四方战争不断,这个朝廷到底还能撑多久?
皇后娘娘没有子嗣,即便是魏王顺利继位,他的养母韩淑妃也必要压皇后一头,你知道的,她可不是等闲的人物。
更何况若是皇位落入他人之手,皇后很可能连太后的尊位都得不到。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必然用自己的人马,裴家的权力是否能保得住?
裴家的势力若不能保持,那你我之事,便更加渺茫了。轩郎,中原几十年来,朝廷更迭如走马,谁的权力都不长久,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会对手下重臣如此猜忌。
前段时间你放浪形骸,我心里虽然不喜,却也觉得那不失是个避世的好法子。可只这么一味避着,终不是长久之计,咱们也该早些想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