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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1 / 2)

最近宫里喜事不断,先是柳莺儿产下一子,皇上大喜,赐封荣王,阖宫欢庆七日,天下大赦,柳美人果然如愿以偿被擢升为贤妃,一时风头无两。

此时宫内又有白氏、朱氏、陈氏三位美人怀有身孕,皇上更是喜上加喜,推恩将宫里有位份的宫人俸禄均提升一级,宫内上下喜气洋洋。

唯有坤宁宫死气沉沉,裴后病了,初时不过是风寒,后来便渐渐形成了症候,落红淋漓不止,精力渐消,日渐羸瘦。

后宫事宜均由晚晴代办,一应诏书答问均出自她手,她提拔了采芹主管皇后生活事务,以前从裴府带出来的两位嬷嬷此时也告老出宫。

坤宁宫人员精简,裁撤了数十名宫女太监,是以上下一新,再无冗杂人等出入。

珊瑚和鹊喜被安排在中宫殿东西门旁两处阁子中单独居住,晚晴又拨了两位小宫人侍奉二人。二人寻常不需到正殿问候皇后,只除旦朔日来问候即可。

珊瑚起初不同意,找到裴后,裴后只道一切都听尚仪安排,自己已不管事了。珊瑚无法,只好遵命。

鹊喜倒没说什么,只是她虽搬出去居住,却三五不时地来怀玉殿找晚晴说话。

晚晴每次见她都很是欢喜,有时也留她在自己身边住一晚;年节的赏赐,她的封赏比中宫殿其他人都多,阖宫上下都对她极为尊重。

却说因柳贤妃生下麟儿,宫里许久未曾有这般喜事,是以趁孩儿百日宴之际,皇上下旨大宴宾客,三品以上大员均携家眷参加,此外,贵戚、皇亲、宗室数百人都参加了此次宴饮。

席间觥筹交错,君臣尽欢。裴后因病缺席,淑妃、德妃亦各自有事未曾来到,只有柳贤妃陪侍在皇上身旁,打扮得如同瑶宫仙子,当真是光彩溢目,照映左右。

群臣莫不偷偷窥视这般貌美女子,暗叹不像是尘世人物,景进等人更是百般恭维贤妃为柳神仙。

大长公主亲自为皇上和柳贤妃上寿,皇上起身还礼道:“听闻长姐家中亦有喜事,可否说出让弟弟也为你高兴一番?”

“即是皇上问起,我也不相瞒了”,大长公主掩饰不住的笑意溢出来:“安乐已有了3个月的身孕了,到年底皇上就要做舅爷爷了。”

“恭喜皇姐!”皇上闻言大喜,当即下旨道:“传朕旨意,加封300户为安乐郡主汤沐邑,刑部右侍郎裴钰轩擢升为刑部尚书。”

一时,安乐郡主和裴钰轩均来谢恩。群臣贵戚山呼万岁,都为皇上和长公主上觞祝寿。

唯有柳贤妃冷冷笑着,目光直直望向杜晚晴的坐席。

因皇后未莅临宴席,皇上特赐晚晴在有品阶的宫妃下首设置案几,不过她似乎未曾就座,那案几上罗列的菜肴压根未曾动过,那个座位一直冷冷在那里设着。

其实不仅柳贤妃在找晚晴,裴钰轩也在找。

他知安乐怀孕的事情必定瞒不住,便急着要去找晚晴,可是她一直都没来。

方才他冷不丁被擢升尚书,心中却丝毫喜悦也没有,只想着一会去坤宁宫应如何向晚晴解释此事。

一直到筵席过半,晚晴都未出现在坐席上。还是皇上喝得醉眼朦胧,忽想起来,向左右道:

“今日有此大喜,皇后功不可没,皇后没来,让陆尚仪过来,朕赏她一杯酒,嘉奖她辅佐皇后有功……”

“皇上,尚仪今日没来参加筵席。”贤妃悄声对皇上耳语道。

“没来?”皇上已至半酣,将金爵重重放在案几上,高声道:“朱清,去,把陆氏给我找来,怎得?朕的旨意她也敢违逆?朕不是给她设了席位了吗?”

“必是嫌皇上给她排的席位太靠后了”,贤妃微笑着看向义安大长公主,缓缓道:“您说是不是啊,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轻蔑一笑,对皇上道:“皇弟,不是姐姐说你,皇后身边这个宫人可是被骄纵地厉害呢,我几次听说她竟敢替皇后下懿旨发公告。”

皇上听长公主这么一说,反倒一愣,忙笑着说:“长姐这就误会陆氏了,她是朕指派给皇后的,做事一向稳妥,长姐不要听人闲言。”

说着,皇上颇为不满地扫了一眼柳贤妃,又道:“你说她位份低,是以未到席,也有道理,日后有机会,她的位份是该提一提。”

柳贤妃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的笑容一僵,还待向皇上解释,谁料皇上已不再看她,与白氏、朱氏等宫人说笑起来。

大长公主在皇上面前也撞了一鼻子灰,心里有气,此时也只得讪讪的。

不到一刻钟,杜晚晴已随朱公公到御前觐见皇上。

只见她身着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一头乌发高高盘起,单簪一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

面上不悲不喜,进止闲华,容色端丽无双,盈盈三拜后,轻启朱唇道:“听说皇上下旨找臣妾?”

席中众人见她忽而出现,都交耳道:“这个女子好生貌美,在贤妃这般容貌映衬下,竟也不落下风。”

皇上见她今日盛装打扮,也不由愣了一下,亲自下阶携住她的手,轻声问道:“不是给你安排了坐席吗?怎得没坐?”

“臣妾刚刚坐下,坤宁宫便派人来说皇后不适,于是臣妾又返回了宫中,刚才太医看过无妨,臣妾才回来。还望皇上恕罪。”晚晴垂眸答道。

皇上见她这般说,倒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轻抚了抚她的肩,道:“好了,你替朕抚慰了皇后,朕心甚慰。来,坐到朕身边来。”

此语一出,在场嫔妃及宾客无不瞠目。

贤妃和大长公主更是柳眉微竖,面色剧变。

孰料晚晴欠身推辞道:“臣妾卑微,在上席陪伴皇上,实在于礼数有缺,臣妾还是回自己席位去,请皇上恕罪!”说着,径直抛下皇上,转身便向坐席走去。

此时,皇室宗亲更是惊骇,没料到这女子竟有如此盛宠,敢当面拒绝皇上;看看皇上,却似乎并无愠色,只是让朱公公亲自拿了两盘鲜果给她送去,又御赐了一壶上好的桑落酒。

晚晴知道众人都看她,她也无心在意这些探究目光。

朱公公将皇上赏赐的物事放下,她颔首致谢后,便开始一杯杯喝着闷酒,那脸颊不一会便如胭脂般红透了,她却不顾不管,兀自一杯杯饮下去,

柳贤妃远远见她如此情状,心里的怒意反倒翻转成三分喜色,一时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她招来身边侍女青玉,给她耳语了几句。

青玉点头应下,亦持了一壶美酒下去,缓缓穿过席次,走到杜晚晴席位旁,将那壶酒交由晚晴道:“尚仪,贤妃娘娘请你明日寅时去宫内一述,这壶酒是娘娘所赐。”

晚晴见那壶酒,心内冷笑不止,果然,心最痛时,在旁围观看热闹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一定是最先到达的。她头也未抬,例行谢恩后,仍是一杯杯喝酒。

酒这东西煞是奇怪,你越想喝醉,它偏偏让你清醒;你待要清醒,它却让你沉醉……

晚晴何尝不知这个场合根本不该饮酒,可是不饮酒又当如何?心里那根最脆的弦已经绷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眼见得就要土崩瓦解了,这案几上的两壶美酒,即便是鹤顶红,她也吟之不啜。

千古艰难惟一死,不死,就只好这般苟活着。

或者,传言中的“一醉解千愁”是真的呢?

她可料不到,现下直直盯着她席位的那些人的心思,只顾自己喃喃自语道:

“譬如长者,有一大宅,其宅久故,而复顿弊,堂舍高危,柱根摧朽,梁栋倾斜,基陛隤毁,墙壁圮坼,泥涂褫落,覆苫乱坠,椽梠差脱,周障屈曲,杂秽充遍。有五百人,止住其中……”

她喃喃自语,那酒入愁肠,深入肺腑,却未曾有半点迷惑作用,她只好东倒西歪地起身,紫蝶忙忙跟上她。

她一起身,一直盯着她的如坐针毡的裴钰轩也忙忙起身,跟着她出来。

安乐郡主见丈夫这般魂不守舍,不知为何竟未曾发怒,她微微颔首,面上似被愁云笼罩。

钰轩明知此时去见晚晴,必是天大的风险,但他实在顾不得了。

安乐的事情他固然要向她解释,皇上的事情,他也要问一问。因他刚才见皇上对晚晴的情形,绝非如她当日所说的那般只是下棋的情义。

她一个小小尚仪,对皇上竟敢这般不敬,皇上亦未问罪,可见她在皇上心中之重。此事旁观者清,晚晴却浑然不觉,自己怎能不急?

想及此,钰轩心中又是愧,又是妒,又是担忧。

他急急忙忙跟随晚晴而出,却见灯火阑珊处,哪里还有晚晴的身影?正彷徨间,忽然见紫蝶来身前传话道:“三公子请随奴婢来,尚仪有请。”

钰轩这才知道原来晚晴此时出来,正是为了与自己见面,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却见紫蝶将他引到皇宫一处狭小甬道内,此处被几株高大的梧桐树遮挡,很少有人留意,钰轩进入甬道,晚晴早已等候在此。

他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去拥晚晴,却被晚晴远远推开,冷冷道:“恭喜你轩郎,听说你要当父亲了。”

“晴儿”,钰轩摇着头,对她急急道:“你听我说,此事尚有缘由,你待我日后向你解释。”

“今夜良宴,欢乐难陈。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轩郎,你我今生情义,到此为止……”晚晴以身倚住梧桐树,一脸悲凉地望着钰轩,道:

“你莫要再负你的妻子了,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你便不要再如以往那般任性。毕竟谁的幸福也不能建立在他人的苦痛之上!”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不料被裴钰轩一把拉住,不管不顾地将她揉到自己怀里,两条胳膊死死箍住她,箍得她都要窒息了。

他哑着嗓子沉声道:“不许你离开我,晴儿,我不许,你听我解释,我日后一定会给你解释的,可是现下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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