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黄昌元指着门,闭上眼,“我想一个人静静。”
黄世贞欲言又止,终是把话咽下去。他最后望父亲一眼,转身出门。
黄昌元独自一人在屋中坐了很久,刚才的对话在他脑中回荡,又想起孙首辅劝慰的言辞……终于,他苦笑一声,朝廷尾大不掉,黄家这样的家族又何尝不是?
他向来秉持顺势而为,不过,跪得太快容易让人看不起,在此之前,请允许他再为家族做一次垂死挣扎。
万一成功了呢。
黄昌元再不犹豫,他起身在桌上平铺一张宣纸,然后拿起笔筒里的玉管狼毫,半点不停顿地在纸上书写。
这封信函早在他心中生成,故一气呵成。
之前,他只是下不了决心,开弓没有回头箭,担心为家族招来祸事。可比起牺牲儿子性命,他宁可拼上一拼。
写完后,他不禁松一口气,正要把笔搁置放下,灵光一闪,他又铺上一张宣纸,把刚才的内容重新书写一遍。这次写完,他总算把笔放下,等墨迹风干后,他分别塞进两封信封内。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道:“来人……”门刚推开,就见儿子女儿都坐在竹林里的石凳上,两道目光齐齐向他投来。
黄昌元一怔:“不是让你们回去吗?”
囡囡快步跑到父亲身侧,娇声道:“我担心您跟哥哥吵起来,所以又偷偷跑回来。”她朝兄长瞥一眼,调皮一笑,“哥哥出来看到我,也愣了愣,我们就想着一起在外面等父亲,您想通后自然就出来了。”
她抱住父亲的手臂,看出父亲眉目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心下松快道:“我们想陪着您。”
黄世贞也起身,走过来,道:“父亲已有决断?”
黄昌元笑了笑,抬手招来亲信,将其中一封信递出去,吩咐道:“交给妥帖的人送到江南陈家。”
“是。”
黄昌元掏出另一封信,递给儿子:“你自己看。”
黄世贞展开信纸,囡囡也凑上前一同浏览。信的内容并不长,两人很快看完,然后呆呆地对视一眼。囡囡先开口,睁大眼问:“您想离间永安郡主和江南商会?”
黄昌元淡定道:“说不上离间,信上每句话都有依据。”
黄世贞:“您觉得有用?”
黄昌元朝他看去:“我只知道,不管是一个国家,一个家族,还是一支军队,一旦没钱了,那就离末路不远了。”说罢,他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声,顿时一只白鸽朝他们飞来,然后停在他端起的手臂上。
黄昌元把信函塞进鸽子腿上绑的小竹筒里,抬手将它放飞。
黄家一直跟陈家有生意往来,自有联络方式。
三人同时朝天空望去,目送信鸽远飞。
可惜,信鸽尚未飞远,一支羽箭强悍有力地直直贯穿鸽子身躯。它立刻直直往下坠,连带着三人的心一起往下坠。
黄昌元脸色微变,坏了,有人埋伏,他只寄望于不是永安的人手。
但他心里明白,可能性不大。
不多时,元青手里拎着那只被射穿的鸽子踏进黄府。他根本没去看信鸽脚上绑着的信函,似乎对此既不意外也不好奇。
元青朝黄昌元望去,沉声开口:“郡主有请。”
第239章 能赢到最后的人,如无……
公主府外,西北军队严加把守,每一个来拜访的人都得搜身确定不带武器后才能放入。
第一批都是来试水的。
郡主下令,先不用赶人走,搜查后就把人带到偏院里关着,也别带来见她,先关个几天吓吓他们,看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
杜平立于书桌前,提笔在“黄”字上画一个圈,她想了想,又在“王”字上也画个圈。
杜厉站在她身旁,一时没看懂,可他看到纸上写最大的那个“孙”字已经被画上圆圈了,顿时灵光一闪,讶异道:“你想拉拢黄昌元?”
杜平放下笔,解释道:“京城里能用的也就那么几个,不是我眼界高,也并非其他官员才干不足,而是那些人当蛀虫当久了,哪怕把他们强扭过来,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不如一开始就严加筛选。”
杜厉点点头,又盯住那个“王”字看半天,他脑袋里蹦出一个名字,又觉得不大可能,便直接开口问:“这个王字,是指王利?”
杜平点头:“是他。”
杜厉意外地挑眉:“那人你也看得上?贪生怕死,唯利是图,呵,以前轻容评价过他,就四个字,不堪大用。”
杜平抬眸:“即便如此,母亲当年还是跟王利合作过。”
杜厉噎住,一脸吃屎的表情。这方面,他跟他前妻完全不一样,他若看不上一个人,就不会用,毕竟战场上容不下半点意外。
杜平淡淡道:“我会选王利,就是看上他的贪生怕死,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为前途抛下家族,正好可以充当我千金买马骨的那根破骨头。当然,他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抛家弃子自私自利,可既然我赢了,就能将他描述成弃暗投明。”
杜厉实在不能理解:“有必要这么麻烦?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兵力,杀光不是更方便?刀都握在手上了,还要跟人讲道理?”
杜平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抬头望去。
不远处,只见元青大步朝这边走来,英姿勃勃。他将一卷信函递上,复命道:“我把黄昌元带回来了,就候在外面,现在就见?”
“辛苦师兄。”杜平缓缓展开那卷信函,低眸扫视,忍不住轻笑一声。
见此反应,杜厉凑上前,搭腔道:“上面写什么了?”
元青似乎并不好奇,目光在她脸上巡一圈,就礼貌地移开,既不看她也不看信。
杜平转手给父亲,朝师兄一笑:“你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