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道除了落日,他终于碰上了不轻瞧他的人,周晏曾听闻这上神是身上罪孽太重,需受万世轮回之苦,可此刻许是落日温柔,他却觉得这位上神并没有比其他仙君罪孽深重到哪里去。
远处落日已然沉下,最后一点余晖的光洒在他眉间,一片柔软的坦荡。
上神听他这么问,顿了顿:“抱歉,我忘了我的名字。”
他轮回万世,名字这东西对他来说早已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
周晏就笑了笑:“那我给你起一个吧。”
他受了人家恩惠,便想着偿还,周晏眉间疲惫消逝了一些,似乎给人取名字这件事能让他找回些在极地时的感觉,他道:“就叫沈妄,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他看书时找到的一个名字,和他名字一样都是两个字,周晏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妄字乃荒谬不合理的意思,云芜心中一惊,狠狠地拽了他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喊着警告:“闭嘴。”
他警告万周晏,就要去给上神道歉,却听上神道:“好,那下世轮回,我便叫沈妄。”
他无所在乎这些,灼日剑和周晏有缘,既然周晏给他取了名字,他便接着便是。
众仙围观,云芜在身旁,他刚经历完一场争斗,满身的鲜血狼狈,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
可周晏却绽开了一个再欢喜不过的笑容。
云芜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愣了愣。他恍然间发现,自周晏被他带回天道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而两人对面的上神对天帝之争并不感兴趣,他不过是路过此地,查清楚此地杀伐之气的原因后就要离开,周晏送给他了个名字,他便也对他道:“你与魔物厮杀,却也不可把自己当魔物。”
他言尽于此,掠过两人,朝下一世轮回的入口处走去。
他身影渐远,周晏怔愣了一下,却慢慢弯下腰去。
一直挺直的脊背不堪负重般地弯折下去,周晏肩上的发垂下来,簌簌地抖着。
你与魔物厮杀,却也不可把自己当成魔物。
他们把你当个玩意儿,你却不能也认为自己就是个玩意儿。
杀灵兽,废仙君,无休无止地拿着剑麻木杀了这么多天,周晏本也以为自己和魔物并无什么区别。
都说仙君仁慈,可到最后,这漫天仙人,只有沈妄告诉他,你不是个玩意。
残阳如血,一片澄明。
大抵是云杉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自那日被带回去后,这次周晏在石屋中休息了很久。
他在石屋中没什么事,就开始算云芜什么时候去把云杉从他宫殿中揪出来。
等云杉彻底被抓到,他就能走了。
这是他和云芜商量好的。
他在石屋中安安静静的,却不知又如何不如了云芜的意,他开始日日过来,说周晏可以去石屋外走动走动。
周晏并不想出去。
他不想出去,云芜便每天傍晚亲自拽着他,在天道四处走动。
每到一处风景不错地方,他便停下,温声问周晏:“阿晏觉得这里好看么?”
这么走了几日,仙君们碰到云芜时,称呼渐渐换成了天帝,看周晏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周晏终是有一日烦了,云芜问他,他掀了掀眼皮:“云杉你还抓么?”
云芜一愣,突然笑了,亲昵道:“自然是抓的,阿晏既然催了,那我们就快些。”
他太清楚云杉的性格了,困着他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困着他让他每日听众仙君唤他天帝更能让他痛苦百倍。
不过他也听够了,此时周晏既然提了,那也就顺手抓了便是。
他刚登上天帝之位,就杀了自己亲弟弟的名声是要不得的,所以云杉不能杀,云芜便想着将他永远镇压在那方寸的宫殿中。
云杉最爱贵气堂皇的热闹,他就把他宫殿内所有的宝物都存着,连带着一起用阵封压了,再阵压于人道,让他只能看着,每看一眼,痛苦就多一分。
镇压的大阵,由周晏来布。
周晏在宫殿外布阵,云芜就带着天帝的姿态,进了宫殿最深处去见云杉。
没人阻止,阵法布起来虽繁琐却不困难,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大阵就已经成了,周晏布完后,倚在宫殿外的蟠龙柱上,抬眸去看无边际的星河。
他想着,等会儿云芜和云杉聊完,阵法启动,云杉被镇压了,他今晚就出发,往极地赶去。
不认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问慢慢走,总能回去的,他的诗集还未看完,也不知能否赶上极地的第一场初雪。
他见过了落日,还未见过雪。
他在这想着,却不知宫殿内云芜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云杉惊恐地看着云杉手中的东西,怒道:“你疯了?!”
云杉一身黑衣,坐在殿中台阶上,把玩着手中的金黄灵丹,笑道:“我怎么就疯了?哥哥,是你疯了失了智,以为当了天帝就能随意拿捏我,躲在你那个小情人背后这么长时间,以为万无一失了,才敢亲自来见我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云芜跟前,脸上笑意又大了几分,举着手中的金色灵丹在云芜跟前晃了晃:“哥哥不如猜猜,父亲的灵丹如果碎了,我们谁能活着出去。”
他手中灵丹内金光流转,含着上届天帝一生修炼凝结的灵力,灵丹无意识,在谁手里即为谁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