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防着,他们倒是没有再进一步,”冶容垂头道,“不过仙君们抱怨的越来越厉害了。”
倒也不怪他们,仙君们自人道沉浮,好不容易一朝飞升天道,却还要为兄弟两人争夺天帝之位而互相厮杀,短时间云芜还能靠一张嘴忽悠一下,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怨言。
云芜看着兽圈中的周晏,他被灵兽逼到一角,终是退无可退,起身踩到灵兽头上,将剑狠狠地刺入了灵兽体内。
灵兽的血喷了他一身,云芜离他这么远,都能看到他还没缓过来神的眉眼,和握着剑不停颤抖的手。
“成了,”云芜轻笑了一声,又道,“不远了。”
离他的天帝之位,不远了。
周晏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兽圈的,他把剑刺入灵兽脖颈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血刺了他半张脸,灵兽因疼痛咆哮的嘴离他不过几寸,腥臭味扑了他满身。
眼睫上都沾满浓稠的血,云芜含着笑意的脸在他眼中都被蒙上了一层红光。
云芜的嘴张张合合,周晏耳边一片嗡鸣,并未听清出他再说些什么,等他闭了嘴,周晏才开口:“我想洗澡。”
云芜一愣,随即温声笑道:“自然可以,阿晏想要的,我都会满足。”
等洗掉灵兽一身腥臭的血味,周晏反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味道后,才沉默地跟着云芜回了石屋。
这次没有绸巾蒙眼,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小石屋原来藏在云芜的寝宫内,大抵是他还未反应过来,沉寂在杀灵兽的怔然中,尽管寝宫金碧辉煌,处处精致漂亮,全然是周晏没有见过的东西,可他望过去,眉眼间尽是一片沉寂的安静。
云芜把他送回石屋内,先是给了他几本书,和几根红烛。
“这些都是讲阵法的书,阿晏无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云芜温声道,“我到时会来考阿晏。”
不过几日,周晏便已经明白,他说要来考的意思,便是要自己一定学会。
身上的伤还未好,周晏点了蜡烛,开始抱着书看这些复杂的阵法。
看着看着,便觉出来了些意思,云芜依旧不时的让他去杀灵兽,杀完灵兽,他就在石屋中学习阵法。大抵是没什么其他东西可看,云芜给他的两大本阵法,不过大半个月,他就全记在了心里。
除了这些,每次他杀完灵兽,开始试着给云芜要些东西。
不过是些杂书,他既然要,云芜也就给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后,一天傍晚,云芜告诉他明日他可以去杀人了。
他声音温和,含着笑意:“明日阿晏就可以去战场了,我弟弟和他的手下都在那里,阿晏可要好好帮我。”
周晏没有吭声,他这半月总是梦魇,眉目间一片沉寂,只沉默地听着云芜说话。
云芜独自说了许多,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觉得有些无趣。
他垂眸理了理袖子,就要离开,就听见一直沉默无声的周晏自他来后说了第一句话:“我帮你捉回你弟弟后,就回去吧。”
他其实也并没那么怀念极地,极地也没有什么在等着他,他这些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分为天道人道,人道还分为十三洲,而他从前一直待着的极地,是独立于三道之外,不被容纳的存在。
他在三道并未有去处,只是不想再待着这里了。
那就回极地吧。
云芜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不过半月,周晏已迅速消瘦下去,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眉眼,像座没有生气的精致雕塑。
良久,云芜轻笑一声:“好。”
没过多久,天道众仙便知道仙君云芜找来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帮手叫周晏,听闻是极地风化形被云芜带回天道,安安静静的,只打起架来准而狠。
他并不杀云杉那方的仙君,却碰上一个废一个,虽不至死,但总要有段日子修养。
而云芜却格外喜欢看周晏在战场上使剑,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在众仙围攻下张扬到极致。
他不复以前,用力时脸颊也跟着使劲,微微鼓起一个柔软弧度,而是学会了嘴角抿起,下颌绷起利落又凌厉的线条。
阵法被他运用到剑法当中,往往剑歇阵就紧跟着起,行云流水到扬起的发尾都带着酣畅的快意。
随着周晏的加入,本势弱的云芜方渐渐势起,云杉不断被逼退,最终退无可退,被逼回自己的宫殿。
也不过十日,云杉便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
云杉被逼回自己宫殿的那一日,天道众仙漫漫站了漫天,云杉躲进宫殿内,短时间内拿他没有办法。他们就拥簇着云芜,脸上神色各异,看着周晏与云杉找来的魔物纠缠。
周晏多日没歇了,此时已经接近力竭,这个魔物偏生难缠,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它没有五官,一张脸如煮沸的开水般扭曲沸腾。
他渐渐地开始变得麻木,身上粘的血干涸掉又被渐上新的,天道仙君围着他,周晏喘气间四处望去,看见的只是戏弄冰冷的目光,恍惚间他只感觉自己又重新置身于兽圈。
他和眼前这个魔物没什么区别,厮杀到力竭,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正是霞光漫天的时分,周晏这个天道谁都不喜欢,只喜欢看落日,此时恰逢落日时分,他却来不及看一眼他想看的余晖。
好不容易逼退了魔物片刻,周晏和它各退半步各自喘息。
周晏微微侧目,去看远方的落日,却似出现了幻觉,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从远处走来,落日给他渡上了曾柔和的光,正是落日浩荡的时分,等他走得近了,周晏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很高的身量,斜斜背着一把宽剑,尽管落日柔和,也遮不住他眉目间的一片冷冽,这么走来,就遮住了周晏大半个视线。
像另一轮太阳。
而后周遭响起一片仙君们窃窃的私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