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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 第25节(2 / 2)

女使伺候公爷更衣去了,鸣珂和箬兰上来替云畔解了蔽膝和革带,姚嬷嬷站在一旁问:“禁中可为难夫人啊?”

云畔说:“一切尚且应付得过来,嬷嬷放心吧。”

姚嬷嬷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瞒夫人,自你出门我就提心吊胆,只怕夫人没有经历过那些,一时慌了手脚。禁中的人啊,可都是绝顶利害的,但凡应错了一句话,都会招来灾祸。”

云畔笑道:“我不会旁的,只管表忠心,准错不了的。太后和我提起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我那时就想着,可惜他们过世太早,要是他们还活着,我阿娘一定也活着,受了腌臜气就回长公主府,不必留在侯府苦熬。”

所以啊,最苦就是父母双亡,失了娘家的女人若是想和离,男人便有了“三不去”的借口可以搪塞。有所娶无所归,又不能自立门户,阿娘后来之所以强忍着恶心留在江家门里,是为她将来的婚配考虑。

姚嬷嬷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我是看着县主长起来的,那时候满以为她找见了一个能依靠终身的人,没曾想竟是这样。”说着脸上的愁闷又转变成了欣慰,“县主这辈子没受用完的福气,会积攒起来传续给夫人的。瞧瞧如今找了个多好的郎子,说话温和,人又体贴,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云畔没有应,心里仍旧是那样想法,不必期望太高,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鸣珂送了一件松霜绿的素纱褙子来给她穿上,她踱到内室取出一叠钞引来,递给了姚嬷嬷,“我早打听过了,上京的香料和蚕茧供不应求,这些钞引打发靠得住的人,带到官巷南街的引市上找下家,别进交引库,进了库卖不出好价钱。我要套了现钱,在南桥瓦市上盘下几间铺子,将门面打通了经营女客生意。上京的勋贵女眷们入酒楼茶肆到底不方便,有了这么个去处,专经营茶酒和手作,一则让她们消遣时光,二则可以拉拢整个上京的官员内宅。”

檎丹听得抚掌,“就像繁花宴一样。”

云畔点了点头,复嘱咐姚嬷嬷:“仔细着办,到底不是小数目,等雨停了让施嬷嬷点两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我想着,先把钱归拢,回头真要开铺子,还得问过了祖母和母亲的意思再行事,暂且不要宣扬出去。”

姚嬷嬷道是,领了差事便出门承办去了。

外面雨照旧下得很大,烈日炎炎半个月,忽来一场大雨,浇得整个院子清爽了,廊下青砖被浸透,也显得油光水滑起来。

云畔本想在屋后的鹅颈椅上闲坐下来,喝上一盏香饮的,可是不能够。太夫人和王妃必定都在等着她的消息,要是久等不见人过去回禀,那就是不知事,会令长辈们不高兴的。

于是让檎丹带上了禁中的赏赐,过茂园去。顺着游廊到了月洞门上,穿过雨幕,远远就看见太夫人跟前伺候的玉沥在廊下鹄立着,打眼看她到了门前,忙撑着伞迎出来,一面道:“这么大的雨,夫人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云畔道:“我刚从禁中回来,来给祖母请安。”又问,“母亲在不在?”

玉沥说在,“不单王妃在,郡主也在,并两位姨娘,在陪太夫人抹纸牌呢。”

这样好,一气儿都见了,就用不着跑几处地方了。

提着裙角上了台阶,隐隐听见惠存的笑声,“祖母又输了!”

云畔不由莞尔,惠存是个耿直人儿,在她眼里丁就是丁,卯就是卯,没谁能仗着年纪大让她放牌,即便是祖母也一样。

换了软鞋进门,果真见她们正围着螺钿圆月桌打牌,便敛裙向上道了个万福,“祖母,母亲,二位姨娘,我回来了。”

大家立时撂了纸牌,惠存探身问:“阿嫂,外面下得那么大,你淋着雨了么?”

云畔说没有,“到了门上才下起来的,正是前后脚。”

太夫人挪到榻上坐定了,压手让她也坐,一面问:“禁中说什么了?张太后不曾为难你吧?”

谈及老对头,太夫人就面色不善,云畔只说没有,“太后提起了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并问祖母和母亲好。”

太夫人哂笑了一声,“真难为她还记得这些人呢。”

云畔说是,复比了下手,让檎丹和鸣珂打开了两只锦盒,呈到太夫人和王妃面前。里头装着一些头面首饰,并荷包香坠子等,云畔道:“祖母瞧,这些都是禁中赏赐的。”

太夫人打量了一眼,总算那张太后懂礼数,没有慢待她的孙子媳妇,心头不悦略退了三分。

惠存喜欢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云畔便从中挑了个葫芦型蒲桃花鸟鎏金香球赠她,一面低声道:“我那里有苏仙的‘雪中春信’,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王妃笑着说:“她屋子里那些东西都快堆不下了,还惯着她做什么!你自己收着吧,她若是喜欢,将来自有婆家送她。”

惠存则耍赖,扭着身子说:“我就喜欢阿嫂给我的东西,阿嫂的东西精巧,熟水和香料都比别人的好。”充分展示了对这位新嫂子无限的热爱。

两位姨娘在旁陪着坐了一会儿,后来便起身告退了,云畔这才小心翼翼和胡太夫人提及了开设铺子的事。

太夫人和王妃都墨守成规惯了,乍听她有这样的打算,似乎都很惊讶,太夫人道:“咱们这样的门第,怎么能像市井中人一样,做那等迎来送往的买卖,叫人说起来像什么话!”

连王妃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掖着手道:“从没听说过王公家女眷开铺子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呀?”

云畔知道她们必定不会答应,却也不急,温声道:“祖母,母亲,今日我入禁中,听了太后和圣人的意思,方有了这个想法。这铺子譬如上京的金翟筵,但又与金翟筵不同,金翟筵一年一度,我的铺子却日日开门。金翟筵只有公侯人家女眷才能参加,我这里便是流外官员的家眷,都可以光顾。”

这么一说更惊着了在场的二位长辈,太夫人和王妃面面相觑,惠存则是一根筋,“反正阿嫂必定有阿嫂的道理,我没什么可说的,开吧!”

结果换来太夫人的一瞥,“不许胡闹!”

“祖母且听我说。”云畔缓缓道,“我想借这个铺子广开言路,来的人多了,消息便多。繁花宴也好,金翟筵也好,终归有门槛,勋贵圈子里便是有些消息,传到咱们耳朵里也早就人尽皆知了,没什么新鲜的。那些八九等的小吏呢,大抵办着实差,内宅里传出来的话,倒比那些高官之主们更快更实在。”

到底太夫人和王妃并不糊涂,她虽不说透,但其中的意思立时便明白了。

这个时节什么最金贵,自然是消息,是各方的动态。她们这些深居内宅的人,要想互通有无只在赴宴时候,余下时节个个闭目塞耳。与其等着赴别人起的筵,不如日日自己起筵,既能得利,又能准确把握消息。

至于太夫人和王妃所担心的,云畔心里明白,谨慎道:“我是公爷内眷,不会亲自坐堂,不过挑选心腹的嬷嬷和女使,来替我看守铺子。若有要紧的宾客,我再过去相陪,平常有人揽总理事,用不着我过问。”

既然有理有据,又想好了经营的法子,那么就放心地办吧!王妃亦很喜欢,才过门的媳妇,已经思虑得那么长远了,果真巳巳在这上头随了渔阳县主。

如今想来愈发感谢老天保佑临时换了人,倘或娶的是舒国公那位不善交际的嫡女,别说外头周旋了,就是家里,只怕也敷衍不好。

胡太夫人这头呢,原本很不满意太后做媒,连带着对这位孙媳也颇不以为然,现在看看,竟是一心为着忌浮的,心里那份不平便偃旗息鼓了。

太夫人放了话,“既这么,开铺子的钱就由公中出吧。”

云畔自然不好一口咬定不必太夫人插手,便道:“多谢祖母了,我手上尚且有些体己,可以先应付着,回头若是不够了,再来公账上支取。”

这是最合适的做法,新进门的媳妇,没有经历三个寒冬四个夏,人家未必信你。既然不够贴心,就不便有钱财上的往来,没的亏了赚了,落一个贪图夫家家产的口实。

说有体己,是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是空着两手来过日子的,不拘娘家如今什么境况,她照旧是公侯府邸千金,该有的妆奁一样也不少,不说要人高看一眼,至少不能低瞧了你。

两下里相谈甚欢,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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