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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 第25节(1 / 2)

李臣简道是,退让到一旁请官家先行,自己转身时很快瞥了云畔一眼,见她从容就放心了,转身随官家出了寿庆殿。

太后六七十的人了,作养得很好,并不十分显老,很热络地问云畔闺名,又问今年多大了,言罢笑道:“我虽保了这个大媒,竟是连孩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心想着既是月引的女儿,总错不了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皇后道:“县主在幽州建了府,平日身子又不好,禁中的大宴鲜少参加,因此巳巳也不得进宫来。”

太后的目光在云畔脸上流连着,似乎忆起了往昔岁月,怅然说:“月引当年和我亲厚,常跟随大长公主进来瞧我。后来说要嫁江珩,大长公主满心的不喜欢,只说这人目光短浅难成气候,大长公主瞧人最准,后来真叫她说着了。”言罢又问,“你还记得你外祖母么?”

云畔道:“回太后的话,外祖母过世那年我三岁,起先隐约记得一些,后来年月长了,渐渐都忘记了。”

太后颔首,“你外祖母可是女中豪杰,当初送夫上战场,肚子里怀着你阿娘,亲自为你外祖父点兵,朝廷上下谁人不称道!后来你外祖父战死沙场,你外祖母未再改嫁,朝廷为嘉奖你外祖父忠勇,敕封了你姨母和母亲为县主,又荫及你父亲,这才有了今日的开国侯府。唉,说起你那两位外祖,到如今我还觉得遗憾,那么好的两个人,天不假年,早早便去了,可他们对朝廷、对官家的一片赤胆忠贞天地可鉴,咱们都瞧在眼里呢。”

云畔说是,心里自然明白太后说这一大套的用意,不过是想提醒她,大长公主夫妇忠烈,他们这些后世子孙也当承袭祖辈遗风,先国后家。

果然,远兜远转地,话便到了眼前。太后笑道:“原先这门婚事是你表姐的,可你表姐那性子,着实不宜成婚。如今你既嫁了忌浮,总是亲上加亲,我也听说了你爹爹的荒唐,可惜各府内宅的事朝廷又不好插手,能让你重回李家,也算为你外祖和阿娘尽了心。”顿了顿又问,“你瞧忌浮这人怎样?如今成了婚,他待你可好啊?”

云畔早就有了准备,必是少不了这一问的,便道:“这桩婚事是太后保媒,公爷对我自然极好,不单是瞧在两家原就沾着亲的份上,更是瞧着太后的恩典。”

太后和皇后交换了下眼色,单是这一句,就能看出这孩子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

这样很好,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气,也用不着拉拉扯扯打太极了,于是抬起手微微一摆,殿内侍立的人便退了出去,只剩两个贴身的女官伺候着。太后这才道:“上回我召见你姨母,同她说了好些话,回去后你姨母应当都和你交代了吧?”

云畔在椅上微欠了下身子,说是。

“朝中局势就是如此,陈国公、楚国公、魏国公三人是官家亲侄,这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来大统必是在这三人之中挑一人承继。在咱们眼里,三位皇侄都是一样,将来前途都不可限量,只是成王败寇终究难免,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老身也不是要你们夫妻离心离德,只是望你为自己多做考虑,男人成事自然是好,万一将来有变,自己也好多一条退路。”

大概是太后说得太郑重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皇后见状忙斡旋,柔声细语道:“有大长公主和驸马的功勋在,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你。忌浮这人,咱们冷眼看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处不合心意,只是和他相交甚密的陈国公……这人心思多了些。”

云畔忽然明白过来,归根结底她们是担心魏国公和陈国公联手,不等官家传位就夺权。毕竟他们两人掌着上京侍卫司和殿前司两衙,比起远在丰州的楚国公,情感上近水楼台,但对于禁中的威胁也更大。

“夫贵妻荣是不错,可一损俱损,对女人来说实在冤枉。到底男人外头办事,女人插不上手,万一一时糊涂了,能悬崖勒马,总是保全性命的良方。”

太后是笑着说的,却让她感受到了莫名的重压。

其实她一直在想,明知夫妻一体,为什么要让她去监视魏国公。如今算是弄明白了,太后这样安排的目的意在制衡,魏国公的一举一动自有陈国公、楚国公那头的人检举,而自己真正需要去留意的,其实是陈国公和楚国公。

真是煞费苦心,原来是在养蛊么?或者就是想让三府内宅暗斗,结不成同盟,那么官家就能高枕无忧,至少在位其间不会有人动逼宫的心思。

云畔原本是闺阁里的女孩子,从未接触过政局,如今要消化这些不可言明的内情,着实让她感到身心俱疲。

但好在,自己不需要和魏国公为敌了,这世上果真去反丈夫的人,首先便已经失了日后伴君的可能。

她站起身,端端向太后和皇后肃拜下去,“妾与外子誓死忠于江山社稷,誓死忠于官家,若有朝一日忌浮果真行差踏错,那妾必有断腕的决心,请太后和圣人瞧着我们吧。”

皇后笑起来,冲太后道:“娘娘瞧,巳巳确与当年的县主一样聪明灵巧。”

太后也甚满意,后来说了许多家常体贴的话,问候了梁王妃,甚至还问候了胡太夫人安好。

云畔出宫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运送赏赐的黄门,李臣简在拱宸门上看着她走来,伸手去牵了她,问:“一切都顺遂么?”

她扬着笑脸说都好,轻轻摇了一下他的手,“我乏了,回家吧。”

第34章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

回去的途中,坐在车内,即便只有两人,他也没有追问太后同她交代了什么。

云畔悄悄觑他,他垂着眼睫,不知在思忖什么。他常有这样的时候,过分安静,仿佛俗世纷扰都和他无关似的。

他是个看上去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欲望的人,可是身在其位,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她只是看不透他,他也不会轻易向人展示内心所想,他的喜怒,他的爱恨,都掩藏在那张温和的笑脸之后。冷静到极致,甚至有些悲观,行儒雅之事,做最坏的打算,这就是相处两日下来,云畔对他为人的一点了解。

轻轻舒了口气,如果自己不说,想必他也不会问,这么下去倒不好,果真要生嫌隙了。

于是她轻轻挪动了一下,问:“公爷,你可想知道太后和我说了些什么?”

他的目光清冽如水,“如果夫人愿意,自会同我说的。”

她反倒沉默下来,忖了忖道:“公爷想必早就料到了,官家六辔在手,自有掌控全局的手段。我只有一句话,请公爷独善其身,毕竟内宅里的风云,公爷不知道,随口一句笑谈,保不住到了人家枕边人耳里,就是另一番滋味。到时候君赴深渊我上青云,反毁了公爷的道行,所以慎之又慎,不与人共谋,就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她不紧不慢说着,他在她笃定的语气里温柔了眉眼。

一个深闺中不问世事的姑娘,能有这样的见解,令他感到意外。

他也想试她一试,便道:“若面上共谋大事,私下向禁中透露,你说是否能够铲除对手,黄雀在后?”

云畔牵了下唇角,“不,黄雀在后的,一定是那个不曾参与的人。设下圈套让人往里头钻,自以为聪明,其实自己早已湿了鞋,禁中宁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最后反倒自毁长城。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明智之举,出头冒尖不如韫匵藏珠,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说着腼腆地笑了笑,“我的这点浅见,让公爷见笑了。”

他却慢慢摇头,“你说得很对,自从得知官家欲在我们三人之中挑选,我也是能避则避,不想趟进浑水里,可是身处风口浪尖,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我原想着,这样的心境恐怕夫人不能理解,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很欢喜,日后不必担心你结交不善的闺阁朋友,也不用担心你和人掏心掏肺,将府里的事说与外人听了。”

哦,原来他娶个亲,暗里也曾为这些事发愁。想必是觉得爹爹在朝中糊里糊涂混日子,所生的女儿也是那样散漫随性,冥顽不灵吧!

云畔带着一点骄矜的神情,别开了脸。对面人望着她,安静地笑着,在他眼里女孩子是应当有些小脾气的,不高兴了,在亲近的人面前做一做脸子,愁绪不会在心头盘桓太久,生完了气,便风过无痕了。

马蹄笃笃叩击着石板路,顶马颈上的铃铛啷啷地响动,震荡出一个热闹的红尘。只是外面渐渐变了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日光万里,回府途中眼见着西边天幕上堆叠起了云头,空中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一半明媚,一半阴暗。

好在辟邪马车赶得急,前脚刚进府门,后脚便电闪雷鸣,隆隆下起大雨来。

云畔大衣大带走得慢了些,落到几滴,她扬袖遮挡着,躲到檐下笑着说好险,“再慢一步,我的钿钗礼衣就淋湿了……”说着一抹脸,斜红处粘上的珍珠躺在了掌心,她啊了声,“这个也掉了!”

他回过身来看,试图替她粘回去,可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由泄气,“算了。”

云畔便把另一边的也剥了下来,小心翼翼送到檎丹手里,交代说:“仔细着交给鸣珂,千万别弄丢了。”

至于面靥上两粒圆圆的半珠,她却忘了取下来,一笑起来便是两个甜腻的糖盏子。

女使们簇拥着他们回到后院,这国公府有五处院落,除了胡太夫人的茂园,余下分别取了四个雅致的名字,惠存住着的叫“拨雪”,梁王妃早前与梁王的院子叫“寻春”,云畔的院子叫“续昼”,最后那一处住着老王爷的两位妾室,称作“燃灯”。

姚嬷嬷已经在门上候着了,见他们回来,忙迎下台阶,将人引进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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