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没有应声,石榴在一侧仍是迟疑着:“小姐,你真的那么恨他吗?”这事来得太急,令她们每一个人都极其无措。
安若终是微微摇头:“只是无法面对。”从前的种种心机,她纵是心底有些难过,也可用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来做说辞,可他喜欢上她,仍旧如此。
大约这便是帝王的本能,最先是权衡利弊,而后才是个人感情。他没有错,她只是不适罢了。
石榴到底没有再说话,她自个不也是彻底看清了现实方才离开于观南吗?或许小姐也是如此。
此后数日,每到黄昏时便赶在一个客栈落脚,偶尔路过繁华之地便修整两日。一路行来,倒有几分清闲。可这姿态清闲,耳朵却没闲着。
第一日,店小二将将把晚饭送来,安若与石榴将要将长箸拿起,便有人敲响房门。石榴前去开门,看见来人便是愣在原地。
来人径自躬身一拜,直接道:“启禀皇妃,殿下整日不吃不喝,求皇妃回去看一眼。”
安若眼皮微抬,眸间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只平静地转向石榴:“送客。”
第二日,暮霄照旧前来。说辞与前日一致。
这一回,安若连抬头都懒得抬了,石榴咂摸着安若的神色,径自与暮霄道:“小姐早已与三皇子府没有任何干系,也不想再见你们任何人,还请你日后不要再来。”
此后,果真清净了两日,除却石榴心下真的担心,三殿下真饿出个好歹可怎么好?且小姐这面目平常,心底到底有没有过担忧?
可也真就只清净了两日。
暮霄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暮霄牢记先前石榴所说,不曾进门,只在门外禀告:殿下仍旧饿着,水米不进。
安若端坐的模样终是微不可查的受到一丝颤动,她又迅速敛去,仿佛那一息的慌乱不曾存在过。
“去请掌柜来。”
一扇门相隔的石榴与暮霄俱是愣了下,好端端的怎要去请这店里的掌柜?待石榴将人请来,安若一语出口,两人顿时懂了。
安若瞧向那掌柜的,叙家常话一般问道:“敢问掌柜的,这人若是三两天不吃东西,可会饿死?”
掌柜的自不知为了何事,只赶忙道:“客官可是还需要点什么,我马上让他们送来。”
“不用,只是小女子见识少,与我这丫鬟说起不小心起了争执,我说三五日不妨事,她非要说至多三日否则人命不保,是以才请掌柜的前来。”
掌柜的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旧照实说道:“那是客官说对了,寻常人饿个三五日不在话下。咱们这呀,头几年赶着灾荒,有些个身子壮实的,生生挨了十多天呢。”
安若莞尔:“多谢掌柜了,稍后再送些茶水来吧!”
“好嘞好嘞!”掌柜随即离去。
敞开的门,暮霄与石榴面面相觑。都道皇妃不必寻常女子,他们往常也这么认为,可遇着这样的事还能这样冷静自如,委实令人震撼。
石榴瞧见安若递来的神色,忙正色与暮霄道:“你可听着了?你去回话,往后也不要再来。”
暮霄身子微僵,到底是转身离去。信鸽自手中放飞,他琢磨着自个在上头落下的笔墨,想着已是足够委婉。
然再是委婉,皇妃仍如磐石。
两个时辰后,信鸽落在三皇子府沉院。正在屋内徘徊行走的四公主一把夺过下人送来的纸条,纸条上只工整地落了四个字。
皇妃不愿。
信鸽每日一回,日日如此。
楚颜看着满地狼藉彻底断了心思,挥手令人进屋收拾,待收拾妥当,眼下终于恢复往日的利落整洁,方提步进入内间。
内间倒是整洁,无需人特意打扫,只是越过屏风一进来便嗅见一股腐朽的味道。楚颜拧眉打开窗,新鲜的空气吹进来些许,她才转头去瞧坐在床檐的男人。
他在阴暗处,只可见身姿动不动,整个人枯坐在那里像灵魂被抽离,只留下一具尸体。
楚颜走近,细细辨认才瞧见他的眼睛仍旧睁着,只是往日的光辉半点不剩,唯余下经年干涸才成的荒芜。他的脸颊早已凹陷下去,不见分毫血色,下颌的胡渣却是细密地生长。
楚颜本一肚子怨怼牢骚,瞧见他这副模样话到嘴边还是转了口,放轻了声音道:“三哥哥,你何苦这样惩罚自己,嫂嫂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她既然走了,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
“三哥哥……”
楚颜一声声唤着,那人呆坐着却是没有半点反应。楚颜无奈终身起身向外行去,她紧蹙着眉,与身侧之人道,暮云,难道是我错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搓合他们。
此事与您何干?没有您,皇妃为了复仇为了查清当年真相照旧会登门,殿下动心不过是命定之事。
楚颜扶额轻叹,我是真没想到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人竟还隔着血海深仇。一条命夹在中间,再深的感情都得出了问题,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不够坚固。
暮云沉吟许久,思虑道,此事也并非无解。
楚颜望向他,目光由不解渐渐变为惊骇,余下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又几日后,安若终于到达风景毓秀的江南,她买下一座宅子,虽未在繁华之地,却是毗邻山水,推开门便可见湖水荡漾青天一色,这宅子也太适宜用来荒废余生。
然也不过舒缓的半日,石榴打外头将一人引入。
她凝着暮霄素未有过凝重的面色,下意识,转瞬又觉他的出现实在不算意外。
自离开京城到今日已有十二日,十二日自有一个结果。可她明知不会如何,还是双腿发软,心口一阵阵发虚。
她屏气凝神,照旧坐着等暮霄将这最后一道消息带与她。
“殿下撑到昨夜,只余下最后一口气。公主殿下及时将殿下救下,并命属下同您带句话。”
“事已至此,您可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