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公为何帮我?”这事她从前便得了解释,然眼下仍要问一问于观南。那时景公公亲送她去皇陵,她在迷蒙间看见他完整的面目,亦问了他一句,为何救她。
景公公道,“令尊曾与我有恩。”
于观南道:“我问过他,他说有些恩情要报。”
安若终于彻底信了他,然信归信,她也并未做出什么抉择。陛下要杀她,只是陛下的意思。在楚元逸退缩前,她不会轻易后撤。
然而她怎么都不曾料到,于观南走后,她尚且如此坚定。这坚定不过半晌的功夫,姜嬷嬷前来,三言两语便如同一巴掌挥在她的脸上。
那坚定顷刻破裂个稀碎。
安若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听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是他。
脚步声停止在两步之外,他默然站立了许久,久到安若先发出声音,“你可以解释。”
他终于开口:“若儿,原谅我。”
第77章 . [最新] 完结 ……
沙哑的声音传入耳朵, 却似惊雷乍响。安若蜷着的手指紧绷,希冀一瞬起,一瞬灭。身子坠入无边黑暗时, 她忽然反应过来,那一瞬,她希望他随便说些什么,哪怕随意扯个谎。
安若挣扎着坐起身, 抬手抚过床前帷幔, 又是缓缓落下。
若是看见他的脸,有些话, 怕不能说的坚决。
“我不怪你。”她轻声道, “楚元逸, 我心里有你,也不怪你, 你是帝王啊!”
他所做的一切皆情有可能,她只是难受罢了。
“若儿……”楚元逸愈是沉沉地唤。
“我明天就走,还请殿下将休书备好。”
“若儿!”
凛冽的风声卷过帷幔,一只大手带起一侧, 他直直地站在那里, 满目怆然。
安若只看了一眼便是垂下头, 继而轻声道:“或是殿下备一场假死的葬礼。”
“若儿, 你不能走!”他语声坚决, 眸光却没几分底气。
安若不欲与他纠缠, 事实摆在眼前, 她连逃避都没了力气。只挣扎着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他的眼底。
这一刻,像极了最初。
她站在矮凳上, 目光足以与他平视。只是这一刻的她,没有一身嫁衣,没有繁复的发髻,亦没有满头朱钗会不小心碰到床梁。
她只是静静地凝着他,而后一字一句道:“你知道阿娘的死因,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说过,她便拉下帷幔,又是静静地躺下。
直到这一刻,泪水方顺着眼角簌簌而下。
浮生偷得半日欢,她偷了将近月余,也该知足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她终于还是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心下转过的不知是恨意还是懊恼。
若他早些告诉她,她便可那时就抽身离去,免去今日难堪相对。
他错了,她也错了。
这一夜,漫长又短暂。天未亮时安若便是起身,她眼下挂着乌青,可见是一夜未眠,同样醒了整宿的是在外间枯坐的楚元逸。
安若扮做寻常的夫人,衣着简便,很快便收拾妥当。石榴亦拎了个包袱打外面走来,这事来得过于仓促,遂只多收敛了些银票和几日内的换洗衣裳。
眼见得女子就要从眼前离去,他蓦地想起她出现的最初,那时是在深夜,现在是黎明。
“若儿,我错了,不要走。”声音沉闷几近哀求。
安若步子微顿,面色却是异常平静:“殿下曾要我允诺,待你龙登九五方可离去,如今便算是帮了殿下最后一回。”
兴许那一世,最后成为皇后娘娘的也是吴相的千金。
“若儿……”
他伸手便要去拉她,却是刚刚触及袖口便被人猛地甩开。安若手上力道大,说出口的话却是依旧温和轻微,听不出几分怨气。
“杀母之仇,殿下要我怎么面对你?”
“我帮你。”楚元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安若倏地笑了:“弑君?弑父?”
她从不敢这么想,亦没有这般想过。她一直坚定父母之仇非报不可,否则怎堪为人子女。是以,定国公流放死亡,她心下平静无半分波澜。然听闻那人是陛下,她没有生出妄念,更没想过怎样筹谋方可取下陛下的性命。
她知道不行,便一开始就断了念头。
身后之人终是无话可说,她提步向外走去,耳边掠过的风与来时极为相似,都带些凉意,刮在脸上却不觉得疼。
那时尚未入夏,这时深秋已过,转眼将要入冬。
后门外,一辆马车正在等候。安若与石榴先后上去,马车行至城门,正赶上清晨城门打开。石榴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后头灰尘滚滚,这样早的时间,这样宽敞的官道上甚至没有多余的人。
石榴犹豫再三,终是小声道:“皇妃……”
“往后叫小姐。”安若轻声打断她。
“小姐,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或许,或许殿下真的能帮你报仇?”哪怕她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没几分重量,更不可能有人杀害自己的父亲,尤其那人还是陛下。可总像是不甘心似的,才这么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