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呢?得有规矩,得有计划啊。”
“我得去阴山,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你跟我说好了的,慧娘娘还在阴山等着我呢,首辅不能出尔反尔。”
玉察吓得泪水涟涟,一面摇头,一面挣扎着想起来。
肩头,被他冷酷地按回,他的拇指,摩挲着玉察的伤口,盯着她,沉默不语,神情凶猛、凌厉,来势汹汹,炽烈如火,抵住,竟然一分也不允许她动。
“为什么不好呢?公主,你从来久居深宫,又没去过哪些地方,怎么知道不好呢?我带你去吃淮中的云液紫霜,北疆的胡饭、糁果饼,牧城的一窝丝、太古熏鸽……从南到北,哪里有意思,我们就去哪里,痛痛快快地过一辈子。”
为什么,游澜京总是自以为将他认为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抛给她呢……
游澜京眼底凝结寒霜,先是李游给他烧了一把火,再是玉察为李游泪流满脸的模样,还有就是……提到私奔时,她这种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抗拒,厌恶。
他忍不住稍稍用了一点力,想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少女脖颈上的伤口,隐隐作疼,竟然,又渗出了血丝。
玉察吓得魂不附体,恍恍惚惚,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声音嘶哑,怔怔地呢喃。
“首辅,你别逼我,你千万别逼我。”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心神疲惫了一整日,得不到片刻的放松,她从未在这一天之中,见过漫天的血雨,又被李游手背上,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
太可怕了,这根弦,在游澜京的话语中,一步步推进,压迫,眼泪绝望地溢出,他说了要带她私奔,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做到。
她快被逼到崩溃了。
必须……要阻止……要阻止!
“嚓”地一下,弦被崩断了。
蓦然,这只纤细的手腕,抽出了一柄压裙刀,顺势一送,贯进了游澜京的腰际。
“啪嗒啪嗒。”
一滴、两滴鲜血,溅落在被褥,少女双手紧握着刀柄,苍白的脸颊,一瞬间失去血色,睁大了眼眸,静止不动,惶恐地盯着对面的人。
滚烫的血液,顺着刀柄,快速蜿蜒在少女的手腕,将她一整只手,浸得血淋淋,灼烧得人吓一跳,她松开,抬起双手,满手,满手都是血!
玉察绝对无法想到,一天之内,有三个男人的血溅上她的眼眸前。
阿幼真、李游,再就是……游澜京!
这把压裙刀,曾经使用了两次,她不得其法,无法伤人分毫,然而第三次,她用顺手了。
这柄压裙刀,完全地没入了游澜京的小腹!
游澜京低下头,眼中,起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慢慢抬起头,望向玉察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解……还有受伤。
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手拿来白袍,另一只雪白的手掌,覆盖住创口。
暗红的血,不断从指缝间崩流,瀑布一般,凝聚在脚下,形成一块血洼。
这一刀,太狠,太深,伤到了要害。
玉察跌坐在地,怔忡地望着两只血手掌,仿佛自言自语:“我说了,我告诉过你的,你过来,我会对你不客气。”
游澜京步伐不稳,披上白袍,却在站起来时,牵连到腹部的剧痛,不慎将一架屏风撞倒。
他不是因为腹部的伤,才这样心神不定,从前在边关,他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那个时候可以淡然处之,谈笑间刮骨割肉疗伤,现在,失魂落魄。
受伤的恶兽,獠牙毕现,他一手扶墙,额头汗滴不断坠落,虚弱苍白下,比之往常,凶狠万分。
游澜京抬起头,眼角的绯红,唇瓣最里面的红,红得杀气腾腾,眼神锋利,狂气横生,七八月酷烈的骄阳。
“首辅……”
玉察终于回过神,她想站起身,朝游澜京走过去。
“不要过来。”他低声喝道,一手挡住。
语气异常冰冷,他眼底的杀气之下,是掩饰不住的疑惑和伤心。
“不要过来!”他重复了一遍
游澜京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那双凤眸,曾经算计她,威胁她,现在……又是这样充满了哀恸。
他生得高大,武艺精湛,即使受了重伤,也是强横的一方,能毫不费力地折断少女的脖子。
可是对峙着瘦弱的玉察,他却显得这样脆弱。
玉察往后跌退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脊背发寒,游澜京会杀了她!
游澜京锱铢必较,狠毒暴戾,自己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方才,她的精神被逼到了极限,刹那间,为了阻止他强迫自己私奔。她捅伤了游澜京。
游澜京……绝对会杀了她!她不寒而栗地连连后退,一手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盈蓄的烛泪,炙热、滚烫,泼在玉察的手腕,顿时,红肿一片。
烛火吞噬着肌肤,疼痛难忍,她捂住了手腕,已经烫出了小水泡,蹙起的眉头,又松开,她出了神,疼吗?他会不会更疼?
这时,窗外,土街上,一阵震动,整齐的步伐声,甲胄摩擦,沉重有力,黑鹰掠过土室屋顶,巡视、侦查,不详的预兆。
土地扬起尘嚣,马蹄践踏,夜色中,骏马的响鼻声格外明显,一列列黑铁甲胄士兵,从城镇那头涌过来,是德王的部下。
德王来白勒关,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抓游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