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晏暄道:安正初回来了,去问了情况。
安正初?
岑远愣了一下,想起这是那个去柳木镇办事的人。
怎么说?
晏暄却不置一词,看他豪迈喝酒的架势,终究是忍不住开始念叨:心情不好就去休息。
休息过,又醒了。岑远苦笑一声,将酒坛哐地一放,就听那回音空荡荡的这一整坛酒竟就被他这么几口就灌完了。
晏暄稍稍蹙眉,但不知是在寻思什么,一时间没有接话,安静了下来。
少顷之后,他看了眼南边的方向,回想方才似乎是还没听见打落更的声音,便从岑远手中接过空酒坛站了起来。
走。
岑远一脸茫然,仰头看他:走去哪儿?
晏暄没答,只伸出手到他面前。
岑远目光落在对方手心,迟疑片刻,而后紧紧地牵了上去。
马厩中,戈影刚歇下不久,正不紧不慢地低头吃着精饲料,谁知连脚步声都没察觉到的时候,缰绳就倏然被人一扯。
晏暄在它背上安抚两下,而后牵出马厩,让岑远先行骑了上去,自己才紧跟着翻身上马。
长安城内华灯初上,行人却只剩三三两两,更夫拿着锣与梆子从一旁走过,预备打落更。
晏暄坐在岑远身后,用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把他拥在怀里的姿势牵住缰绳。在见到更夫路过的一瞬,晏暄双腿夹马,手上也跟着轻甩,让戈影步伐加快。
岑远看着他前进的方向,微微侧首问道:你要出城?
晏暄依旧沉稳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嗯。
你疯了?!岑远感觉自己刚灌下去酒瞬间清醒大半,马上就是宵禁了,你现在出城想干什么?!
马的步伐逐渐加快,在城中踩出突兀的踢踏声。空气被卷成劲风,在两人耳边吹出愈发汹涌的呼啸。
晏暄在一瞬间敛了下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回正前方守城门的将士已然开始了关闭城门的准备。
他在岑远耳边问:怕吗?
咚!
更夫猛然敲出一响。
岑远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心跳如擂鼓。
下一瞬,更夫再次连着敲出两声,同时晏暄又道:现在还能回头。
城门处的将士已经发现向城门跑去的马,纷纷举起长|枪,口中不断高喊:
停下!
戌时已到,禁止出城!
晏暄问道:要回头吗。
岑远双眸轻轻一眨,这一眨眼间,他感受到自己心跳已然快至极限,仿佛战场上行军的号角咚咚震响,督促着他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他覆上晏暄的手,道:我们走。
他这一声几乎是立刻就被卷入周遭的强风,但晏暄旋即反手握住他,一同攥紧缰绳,骤然挥下:驾!
赶紧停下!
何人竟敢二殿下?!
将士见状立刻举枪迎上,然而在看清马上的人后,他步伐一顿,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同时看到还有一人:晏大人!
然而还没等这几声穿透狂风,戈影已带着二人从城门间的缝隙中疾驰而出!
那一刹那,强风如冷刃一般一一划过岑远裸露在外的皮肤,但他却感觉身周有一股暖流严丝合缝地将他包围,被包裹住的双手能感受到源源不断、无坚不摧的力量。
他感觉周围所有的呼喊都被挟裹在风中飞速远去,他只听见城门在身后咚!地关闭,只听见自己和身后那人的心跳声逐渐融为一体、响彻耳畔。
只听见围困他数日的枷锁发出清脆声响,应声而落。
第 32 章 软肋
防守城门的将士在马掠过身旁的时候本能反应一躲,下一瞬便反应过来,立刻骑马追赶。
然而戈影乃宝马良驹,顷刻间就跑出好几里地,将士眼看着那二人背影践踏着尘土逐渐远去,只得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戈影上,岑远下意识想回头看去,但当他转过头后,只有余光瞥见晏暄的小半张脸,而后此人还一手按在他脑袋上,让他转向正前方。
别回头。晏暄道。
岑远呼吸急促,胸膛随着换气的动作时起时落,剧烈的心跳迟迟难以平复。他的双手依旧被晏暄圈在手里,随着颠簸,他指尖倏忽一动,往里蜷缩了一下。
渐渐地,四周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农田,周遭空无一人,唯有逐渐亮起的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以及他们前行的路上,就好像此时此刻,这辽阔世界中只剩他们二人独享。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路与草地的分界已变得不甚清晰,晏暄才微微一扯缰绳,让戈影的速度慢了下来。
岑远呼吸还有些混乱,他后背紧贴晏暄胸膛,微微倾斜身体侧首朝后看去,有一瞬间,鼻息几乎与对方的交错相融,混杂在和长安城内不同味道的空气中,萦绕左右。
太近了。
岑远心中第一反应就跳出了这三个字。
然而与先前不同,这回在这一念头出现之后,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躲闪,反倒是抬了抬眸,将视线从对方的下半张脸挪到了双眼。
为什么带我出城?他问。
晏暄目光一偏,以一个尤为柔软的力度落在对方眼眸上,继而他双臂不着痕迹地拥得更紧,收回视线沉声道:府中人多口杂。
你我在府中议事次数虽不多,但现在才想起来\'人多口杂\',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晏暄目不斜视,两手未动一下,笃定地说:也是一时兴起。
岑远沉着脸,紧紧盯着对方,试图看穿晏暄那副一如既往镇静的神情。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府中自然不会不能议事,可为什么会这么巧,晏暄就在今天一时兴起,带着他做出城禁后出城这般疯狂的行为?
莫非
恍惚间,一个荒唐的念头蓦然划过。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还是上回谈及关于碧灵的事的时候。
只是那回,岑远并未饮酒,脑子清醒得很,思绪中理智的部分很快占了上风,在心里将这荒谬的猜测狠批了一通。
晏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在他上一世中发生的事情。
然而今日,一些模糊的东西再次接踵而至,众多机缘巧合让这个想法卷土重来。
这一回,岑远显然没有像上次一般的定力与判断力。
晏暄。他轻声唤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晏暄始终泰然自若,垂眸扫了他一眼,反问道:知道什么?
比如
岑远条件反射就开口想说:比如上辈子母妃就是在今日亡故,比如关于碧灵的来龙去脉,比如上一世他们的改变,以及最终的相看两厌和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