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链是太过女性化,舒懿行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五官拧巴,嫌弃至极,小声抱怨,“爸爸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啊?”
舒安蹲下身子,把那个手链套到他手上。
舒懿行认识的字很有限,舒安将信展开,手指压在当中的一行,边挪移边念给他听,“爸爸在信里写了,他说,懿行很聪明,幼儿园的功课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你去问问刘姐,能不能帮忙私下开个小灶,让他提前学一点小学的知识。”
陈嘉言听言,不乐意了,嘴噘得老高,渐有盖过鼻头之势,“怎么就只说哥哥?爸爸是嫌我笨吗?”
舒安笑了笑,又翻了一页信纸说:“爸爸也提到你了,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给你报个素描学习班。嘉言要去吗?”其实信上没这么写,陈竹青了解陈嘉言的性格,她对什么都好奇,但全是三分钟热度,适合散养,不要过早让孩子选定方向。可舒安总觉得有些东西还是从小学的好,反正陈嘉言不认字,所以随便指了信上的一行字骗她。
舒梦欣的钢琴课没停,现在在筇洲上大学预科班,距离钢琴老师家更近,她的课从周末改到了周五晚上,这样周末就能腾出时间回西珊岛。
幼儿园还没开始教汉字,陈嘉言又不像舒懿行那样好学,但她还是遗传到了陈竹青的高智商,看舒梦欣的很多钢琴相关的东西都有‘兴趣’两个字,她便悄悄记下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现在她眯起眼,仔细扫过舒安指着的那行字,在哪都没看到这两个字。
意识到妈妈是在骗自己,小朋友似是抓住了小把柄,两手环胸,气势很足地对舒安说:“妈妈骗人!信上根本没有‘兴趣班’三个字。”
舒安暗呐不好。
想了几秒,没想出应对之策,只得昂起头,拿出家长的威严,问:“是妈妈想让你去。爸爸走之前,我跟他也讨论过了。嘉言,想不想去?”
陈嘉言喜欢画画,但不喜欢被人盯着学画画,连忙摆手拒绝了,“我才不要。让老师看着多痛苦。我自己能学好。”
“行吧。”舒安没有强求,笑了笑,把厚厚的一沓信对折三次叠好,起身折进厨房里准备晚餐。
中秋佳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舒安提前一周做好了月饼,拜托梁国栋给陈竹青送一份过去,剩下的她分给岛上的军属。
挨家挨户送月饼的时候,各家也拿了些东西送她。
丁玉芬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舒医生,你工作那么忙,要不中秋那天你别做饭了,来我家吃得了。”
王政委也在一旁搭腔,“把孩子一起带过来。咱们两家一块过,多热闹。”
舒安没拒绝也没答应,握住丁玉芬的手说:“丁姐,我还真有事要拜托你。过几天,我要有事要出岛一趟,懿行和嘉言能不能在你家寄宿几日?”
丁玉芬爽快应下,顺嘴问道:“舒医生要去多久?”
舒安回:“得五六天吧,或者更长。”
丁玉芬以为她是去筇洲陪舒梦欣,只去个一两天,听到这么久,不由得顿了下,好奇地问:“舒医生要去哪啊?”
“这……”舒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
丁玉芬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一见她面色不好,赶紧住嘴了,“把孩子放我这,你就放心吧,你去多久都行。”
舒安微微弯腰,郑重地谢过她才回家收拾行李。
中秋节,陈竹青虽然回不来,但还有一个人要回来。
舒平认错态度良好,在监|狱里积极参与改造,获得了一年的减刑,这个中秋就能回家。
舒梦欣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可学校功课太忙,不好请假,舒安也明白舒平的傲气,一定不想孩子看到太多他狼狈的模样,所以舒安拒绝带她去,让她安心学习。
舒安来之前看过气象预报,说是刚下过一周的雨,她在行李箱里塞进两件薄的长袖外套,想要是到这降温了还能穿上。
没想到,九月份的广州仍拖着夏季的长尾。
雨水不仅没能降温,更像是往蒸笼里泼了一瓢凉水,让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闷热,宛如一个充满泥土气息的大蒸笼。
舒安拖着行李箱费劲地走在路上,到了旅馆时,鞋尖沾满污泥,湿气已经润进鞋子里。
这辈子,她只来过广州两次。
上一次没买到卧铺票,坐了几日才折腾到广州,下车的时候两脚浮肿,要不是陈竹青拽着,她根本走不了路。
这一次没了陈竹青,她的半吊子粤语到哪都碰壁,在街上转了三四圈才找到旅馆。
这个令人向往的大都市,在舒安这里败尽了所有好感。
她只想赶紧见到舒平,然后接他回家。
探视犯|人的手续很麻烦,要填很多资料。
接家属倒是简单,舒安只填了个人信息,就被狱警领到了监|狱的大门口。
从舒平入狱,她就开始期盼这一天。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无比紧张,像得了重感冒似的,灼热的呼吸通过喉管、鼻腔,明明喘气很粗,却有种上不来气的窒息感。
过于紧张导致她全身僵硬,背脊挺得比电线杆还直。
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舒安心里,已经数了一个世纪,那扇灰扑扑、沉甸甸的大铁门终于被拉开。
沉重的轮子擦在地上,压出一条黑色印记,还有刺啦啦的锐声,听着像小刀在耳膜狂扎。
舒安垫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舒平身上的衣服是舒安寄给他的。
因为两人有好几年没见面,舒安也是估摸着买的,码数偏大,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
在里面待了几年,舒平很憔悴,没什么精神,看上去病恹恹的,头发被剃干净,乍一看有点像接受化疗的癌症患者。
舒安踩着小碎步,热切的迎上去,想给他一个拥抱。